修复者 71

韩恋晨愣了好久没有说话。
如果允许做出点夸张的动作,此时她比较想仰天来声长叹:妙,真他妈的妙。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其实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自从她决定要找凌初夜搞清楚暗夜门的事之后,她就已经放弃了原来避着他走的计划,碰面在所难免,这只不过是比她预想的提前了点。
托在腰部的手迟迟没有放开,凌初夜盯着她半晌,见她似乎没有要回他话的意思,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的剑上,蹙起了眉。
“紫云剑怎么在你这里?”
韩恋晨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握着的紫云剑,哦了一声:“陆家姑娘给的。”
陆雪依?
“你碰到他们了?”相比较韩恋晨是怎么遇到他们的问题,凌初夜言语间已然自动忽略了前者,更偏向于关心那两人的安全。
“他俩没事,我让他们先出去了。”
等等,这对话是不是过于正常了点?正常到有点诡异了。
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韩恋晨这会儿才意识到从对方怀里爬起来站开的必要,但凌初夜似乎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箍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收紧,不让她挣脱出去。视线重新聚焦回她的脸上,眼珠闪着冷漠的光亮。
这可能才是凌初夜该有的反应吧……
韩恋晨并不感到惊讶,反而无声地笑了出来。
凌初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她抿了抿嘴角,笑容收了几分:“凌少,见到我意外吗?说起来挺奇怪的,越是有仇的人越容易碰面,就像我们两个,对吧。”
“看来你还挺乐见其成,”凌初夜淡淡开口,“报复我报复得很开心,嗯?前一秒打算置我于死地,后一秒又帮我止血不让我失去意识,这就是你的‘报复’?”
“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濒死的滋味罢了,”韩恋晨看着他的眼睛,嘴角的弧度复又勾了起来,“生气了吗?”
“……”凌初夜被她的微笑闪了下眼睛,皱着眉道,“没有。”
“骗谁呢?”
奇怪,她在凌初夜的眼睛里竟然难得地没看见那一丝被称之为危险的东西。
“韩恋晨,”眯起眼,一字一顿,“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这会儿有了。
“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姑娘抬起左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随即被他捉住,她维持着那丝微笑,“你的良心过不去。”
凌初夜怔了怔,沉默片刻,语气竟有些嘲讽。
这方式真是直接。
她总能精准地捅到他的痛处,让他想爆发的怒火也无处可发。
“你说的没错,”他缓缓松开了她,视线无意间扫过她左臂上包扎的伤口,“是我欠你的。”
“你知道就好,”韩恋晨站稳后慢慢吐出一口气,将紫云剑暂时插在了地上,“我们既然已经两清,眼下又是特殊时期,旧仇暂时先不提了,我现在有别的事问你。”
“你就是为此来这里的?”只是为了问他某些事?
“当然不是……”这个说来话就很长了。
韩恋晨说着,注意力突然被凌初夜背后的东西转移了过去,她扯了他一把:“……你这里怎么也有这种东西?”
凌初夜转头,看见身后的两只蝴蝶。
“你能看见?”
“那是蛊,”韩恋晨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那只,隐约有些奇怪,“你没有遭到它的袭击吗?”
凌初夜一震,下意识地转头,却不是望向蝴蝶,而是望向不远处另一个方向。
韩恋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的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石壁。
“你在看什么?”
“……”凌初夜朝那个方向望了许久,收回了目光,“没什么。”
“阿夜,你信不过她,”凌初夜刚才看向的那片角落,袁冰妍正倚在石壁上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笑道,“你最信任的人,从来只有我。”
“闭嘴。”背对着她的凌初夜突然淡淡开口。
走在他身侧的韩恋晨闻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凌初夜轻抚了下额角,语气平静:“不是对你说的。”
韩恋晨盯着他半晌,扯了扯嘴角:“对着幻象说的?”
凌初夜脚步猛地顿住,转头对上姑娘丝毫没有惊讶的面容:“你……”
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不可能,刚才她并没有看见。
“我看不见,”韩恋晨证实了他的猜测,顺手指了指不知何时已经飞到一块去的三只蝴蝶,“但我知道这些幻象都是它们造成的。如果没猜错的话,百年来笼罩整个灰色地带的恐怖传闻的真实面目就是这个东西。”
“蛊么?”凌初夜很快就理解了过来,“所以我们走入幻境的根本原因在此,百年前这里被封印也是因为蛊。”
“是……”韩恋晨低声说着,走到水潭边蹲下,把方才摔倒时从衬衫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拾起,从包里翻出纸巾,抽出一张仔细地擦拭表面沾着潮气的尘土,“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交换一下情报,再决定接下来的对策,毕竟我们都受制于血盟,而现在我们互相都不清楚彼此是个什么情况,不是么?”比如眼前的雨花剑灵……
不知道莫琳琳成功逃出去了没……
如果想靠蛮力杀光这里的蛊,想想也是不可能的。若仅凭他们几人便能杀尽,与世隔绝的灰色地带又岂能延续至今。
那么他们现在的敌人,究竟是谁?
是调查局,血盟,还是已经变成了这个被蛊虫包围的禁区呢……
韩恋晨想着,目光落在手中擦拭着的东西上,眼神微微暗了下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凌初夜对此并无异议,他绕着潭水四周巡视了一圈,耳边突然又传来清亮的女声。
“阿夜,你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凌初夜知道是袁冰妍在背后说话,但他没有回答。
“那只是错觉罢了,”袁冰妍微笑着说道,“你并不喜欢她。你会对她有不一样的感觉,除了因为愧疚,也只是因为她那张有点像我的脸,对吧?”
凌初夜一声不吭地走回姑娘身边,幻象的声音缓缓落于后方,似有短暂的回声,他的内心又一次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是这样吗。
他看见姑娘正将擦拭过的东西捧在手心,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它,眼神似乎在发呆。
那是一块银色的怀表。
“刚才不是说有事问我么?”他望着姑娘的侧脸,尽管有一丝好奇,但并没有问她手里的怀表的事,而是下意识地转移了话题。
她想问他什么呢?
而自己……并没有恢复记忆的自己,此刻又能回答出什么呢?
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双眼仍旧盯着那块怀表,嘴里缓缓吐出三个字。
“暗夜门。”
凌初夜心里一惊,眼睫垂下几分,覆住眼底细微的波澜。
“你和暗夜门,到底是什么关系?”
韩恋晨没有回头,听见身后传来平淡的声音。
“你既然问出这个问题,心里也应该有数了吧。”
“暗夜门门主是你……?”姑娘轻声念着,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所以说,暗夜门其实是凌家的吗?”
果真是这样么……
云筱落说的是真的,那……
凌初夜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温家?”
韩恋晨浑身一僵,侧过脸愣愣地望着凌初夜平静的眼眸。
“你怎么知道?”
“温辰睿……是这个名字吧,你曾经提到过的,两个月前,你问我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
“果然……你恢复的记忆里,有他,”韩恋晨眼神莫名冷了下来,“你们之间……不,是你们家和温家,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调查局的文件里看到‘暗夜温家’的称号?”
暗夜门究竟是温家的还是凌家的,温辰睿是否曾与之扯上关系,暗夜门与修复者的关系又是什么……她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暗夜门现在大部分残党的确是凌家的人,但最初创立暗夜门的并不只是我爸,”凌初夜并没有解释他所知道的这一切都并非来自恢复的记忆,而是来自他的母亲云芷心,面对姑娘近乎带着逼问的视线,他依旧平静地做着陈述,“除了他,还有曾经的温家家主温佑宁,和云家四少,我的小舅云兰思。你会看到‘暗夜温家’的字迹并不奇怪,因为早年暗夜门明面上的统领者确实是温家而非凌家。你当日提到的温辰睿……如果不是温佑宁的儿子,也肯定是温家的人。”
看着姑娘愈发震惊的神色,凌初夜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他知道自己猜中了一些事,只是在那些事真正被证实的一瞬间,他的心脏竟隐隐开始抽痛。
“你很在意他?”他望向姑娘攥着怀表的手,冷冷道,“问这些事……也是因为他?”
这只怀表里,会是那个人的照片么?
姑娘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突然问他,语气夹杂着一丝叹息:“凌初夜,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两年前……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怔愣了几秒,凌初夜移开目光,望着几步外仍是笑意吟吟的袁冰妍,语气有些木然。
“你不是恢复记忆了吗,两年前的事你应该记起来了吧?”这回轮到韩恋晨惊讶了,她记得他被子弹打到脑袋时确实是想起过去的事了。
不会吧,难道是被抢救回来后记忆再次丧失了吗?
“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对此没有丝毫印象,恢复也可能只仅仅是那一瞬间的事。”
“是吗……”韩恋晨嘲讽地笑了笑,没有质疑或追问的意思,似乎就这样相信了他的说辞,“但既然我们活下来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有人救了我们。”
凌初夜面色不置可否。
“我今天可能格外的话多,不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姑娘转过头看着手心的怀表,“我不知道当时是谁救了你,但我知道救我的人是他。”
温辰睿么……
“救我的人是温辰睿,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仅凭这一点,我就无法做到不在意。”
凌初夜微微一愣。
原来温辰睿……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姑娘黯淡的眸子,心口莫名堵得慌。
“更可笑的是,直到他死去的两年后,我才以一种极度陌生的状态看到他的照片,回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曾经为了救我而死,尸骨无存,无碑无墓,甚至不再存活于我的记忆里,”缓缓打开怀表的盖子,不知是因为昏暗的光线,还是因为眼前一阵阵的晕眩感,里面的照片显得有些模糊,“我找到两只相似的怀表,当时我就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两个人拥有这样的默契,将彼此的照片不约而同地存放在这样私密而珍重的地方,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会发生这种事吗?怎么想也不可能吧……当我渐渐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即便再不敢相信,我也不得不选择相信。”
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或者,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可能只有两个字。
爱人。
“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如此差劲啊,凌初夜,你知道为什么吗?”
凌初夜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确实狠不下那个心,即使单方面定下生死赌注,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让你死掉,你说的没错,这或许压根不像是‘报复’,或者说,这反而变成了对我自己的报复,”最终将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内心没有多少犹豫,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丝隐隐的负罪感,“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啊……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
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
那又如何呢?
山洞里的空气静谧地流淌,石壁间落下的水滴声清晰可闻。
姑娘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人眼底逐渐有了一丝震惊,那潭永远浓到化不开的黑墨仿佛被一滴突然砸下的水珠晕染出颤抖的波纹。
鼻间不知什么时候萦绕起淡淡的血腥气,周遭的景物一点一点地陷入漆黑。
“我其实懒得遮掩情绪,承认这种感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不可理解,不可原谅罢了。
“背地里我却在想,这对我自己……对我所遗忘的那个人和那些过去而言……算什么呢?”
——是背叛啊。
姑娘站起来,身子突然晃了两下,脸色苍白地向前栽倒。凌初夜疾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一个用力,把即将失去平衡跌入水中的韩恋晨及时拉了回来,姑娘泛着寒意的身体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双目紧闭,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凌初夜目光一转,落在她左肩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再一看肩头以下的手臂,鲜血早已从包扎过的伤口处渗出,将原本纯白色的纱布全部浸透,顺着衣袖蔓延而下,流过手掌。血迹将她手心握着的银色外壳再度染红,自指缝间一滴一滴地落入泥土,融进暗沉的棕黑。
那块怀表。
轻握住姑娘的手腕,瞥见手背绷直的青筋,他把它翻转过来,将怀表小心地抽离她的掌心。
翻开那面沾血的盖子,凌初夜终于清晰地看见了这个已经死去的男生的脸。
即使是失去意识,她也紧紧攥着它,未曾松开过。
耳畔传来声音,凌初夜没有回头,他知道袁冰妍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阿夜,现在你明白了吗?”
幻象的笑语声中似乎还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悯。
现在你明白了吗?
凌初夜没有理睬,目光冷冷转向了始终于身侧蹁跹的蝴蝶。

『之前我是不了解蛊的,我虽知道湘西边境世代隐居着制蛊家族,但他们一直以极为低调的状态在湘西生活,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他们甚至一度是被我们所遗忘的存在。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蛊毒会和灰色地带事件扯上关系。
我想不到的事情,也永远不止于此。
时间线紧接着血玉转移这个节点之后,我终于得知了父亲真正的死因。
这是我一直想得知的真相。
我终于触碰到了它的冰山一角,但当我真正站在它的面前,我也终于开始慢慢理解温南先生最初那句话的意思。
他说“真相没那么容易背负”。
是的,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头一次后悔了。
我曾以为我早就做好了背负真相的觉悟,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
真相的残酷性和随之带来的恐惧与绝望远超我自己天真的想象,几乎一下子就将我压垮,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一旦得到它,你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追寻者了。”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一切,甚至宁愿自己不曾为这样的真相执着追寻过。

南柯138年血玉转移后,由于作为麒麟象征的血玉不在了,窥觑血玉的门派也开始往江北迁移,湘西势力自此纷纷四散。易家建议七剑家族也搬到京城去,为了继续进行肃清行动,也为了求发展,七剑家族不得不迁往江北依靠易家。
旋风家,也就是我们林家,是七剑家族中最后一个走的,因为长虹家将一个断后的任务秘密交给了我们家,让父亲想办法用灵泉宝玉转移七地剑灵,把它们带往江北,以备不时之需——原来这就是父亲临别前说要和二叔三叔去办的事。
这个任务父亲没有告诉其他人,除了二叔三叔,和同样留到最后的鼠族与天狼门家族。外界并不知道,鼠族和天狼门其实也已经有一小部分族人先行去了江北察看形势,但当家一族都还留在大本营,因祖先曾为炼玉的参与力量之一,这两家当初对血玉转移一事也是持反对态度的。
当父亲他们去转移剑灵时,发现剑灵早已与这里的天地融为一体,不可拆分,就算全部以灵泉宝玉吸收带走也会再生,他们将此事告知了留守的鼠族和天狼门,认为既然带不走,又不能放着不管,提出先用灵泉宝玉吸收一部分剑灵带走,再联合起来用灵泉宝玉和金、火两颗晶石将张家界这一带全部封印起来,使玉与剑灵相分离,五颗晶石相分离,避免有心之人利用这片剑灵旧址行不轨之事。
因是突发状况,这个决定是临时商议的结果,没有联系京城,所以除了留在湘西的最后这一批人以外,再没有任何人知晓。
三方意见初步达成了一致,先由父亲用灵泉宝玉去七个剑灵源头吸收一部分用作带走的剑灵,之后天门山一带由鼠族和天狼门用晶石封印,天子山一带由旋风家用灵泉宝玉封印,封印结束后各自将晶石和宝玉带走保护起来。
计划本来进行得很顺利,但中途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鼠族和天狼门这边的封印先行完成后,打算去天子山与旋风家会和,却正好撞见了令所有人都震惊的场景。此时他们才发现灵泉宝玉的异样,原本通体淡紫的灵泉宝玉竟然被染成了血红之色。原来父亲从一开始就隐瞒了一件事——灵泉宝玉因常年与麒麟血玉放在十里画廊瀑布的同一处,竟被同化了,也就是说灵泉宝玉发生了异变,变成了第二块麒麟血玉,但这块还未真正炼就成形,只是表面上沾了几丝血痕,父亲起初并未在意,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也没有提起这个状况。
淡不可见的血痕。
这只是长久和血玉放在一处出现的正常反应罢了。
结果用它吸收完七地剑灵时,父亲受到异变的灵泉宝玉的反噬,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获得了属于麒麟血玉的特有力量。
根据温南先生的描述,麒麟血玉能赋予人的力量大致可以形容为,突然暴涨的功力和快速恢复的治愈力。
甚至是,传说中万古长春的能力。
没有人能想得到传说中多少人心驰神往的那份力量会以这样戏剧而荒诞的方式,第一次显现在他们的面前。
等到父亲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一切都已成定局,连他都来不及反应。他只来得及向自己的两个弟弟匆忙地解释,并为了避免事端决定暂时隐瞒此事,往后再做打算,但他们的对话恰巧被前来的鼠族和天狼门听得明明白白。
不到某些特定的时候,人的本性是很难亮出底牌的。
于是三方起了内江。鼠族和天狼门以为父亲三人背叛七剑想制造出第二块血玉占为己有,无论父亲如何解释都不予相信,欲就地制裁父亲,其中更有人心生贪念,想杀掉父亲抢夺宝玉。
场面终于失控,所有人拔出武器兵刃相向的理由各不相同,但不变的事实是,没有人能打得过变异后武力增强的父亲。父亲心底并不愿事情发展成自相残杀的局面,因而一直在退让,试图避免伤害到任何人的性命。
结果在混乱中,鼠族和天狼门的人误杀了三叔。
在亲眼目睹弟弟的胸膛被贯穿后,父亲彻底怒了。
就在那一刻,神魂早已遭到异化的父亲在悲痛与怒火的冲刷与交织之下,终于走火入魔。
父亲杀光了在场的所有人。
差点连自己的二弟,就是我的二叔,也一同杀掉。』
看到这里,林瑄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他忍住喉间上涌的干呕感,捏住页脚的手指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翻往下一页的勇气。
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回头一看,洞口水帘之下,有一只通体暗红的虫子正缓缓朝这里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