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65

“马上就要到了，”行驶的汽车上，韩恋晨一直沉默，云筱落倒是先主动开了口，“话说，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韩恋晨看向她的表情有一丝纯天然的纳闷，她反问道：“我有什么需要问你的吗？”
“这就要看你了，什么都行，只要我能回答得出来。”
“我不认为从你这里能得到真实可靠的信息，”韩恋晨觉得她有些反常，“云筱落，我们本就互相看不顺眼，近距离相处这么长时间还能维持表面和平已经谢天谢地了，你不觉得吗？”
“是啊，”云筱落感叹，“出乎我意料的是，你就算忘了那么多事都没有忘记我们从一开始就不甚友好的关系。”
“我也很意外啊，”韩恋晨笑了笑，“现有的记忆里，我们两个的交集明明很浅，却都对彼此怀有莫名的排斥心理，这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情敌’关系吧。”
“当然，”云筱落摆摆手，“其实也不算奇怪，云家和韩家常年来都是这种状态，两家人见面似乎总是要打起来的。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可能还是前者占得比重更大吧。”
“前者？情敌吗？”韩恋晨无语，“既然谈到这了我就问你一下，过去我和凌初夜有过什么吗？让你到现在都能耿耿于怀？”
这个问题她已经听过几个版本的答案了，再多几个也无妨吧。
“其实不是耿耿于怀，只是习惯了，这种感觉……”云筱落勾起嘴角，“不知道算羡慕还是嫉妒，即便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失去真正接近他的资格了……即便我也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和当年的凌叔叔几乎一模一样，他那么擅长虏获女孩子的芳心，他能表现得如此深情款款……可他说出的话又有几句是真心的呢？”
韩恋晨愣了一下。
“即便是这样，当我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子做出那样亲密的动作，那种感觉，那种心情还是无法控制地滋长起来……你知道吗……他也曾经……摸过我的头，牵过我的手，吻过我的脸颊，我们也曾经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候啊，但那是什么时候啊，那只是小时候，只是儿时天真幼稚的残影罢了……我可能是无药可救了吧。”
云筱落的神色含着一丝嘲讽，韩恋晨没有说话。
不是，你们情感启蒙这么早的吗！
几岁啊那才？
算了，她不能把凌初夜当正常人来评判……
“你说你早就失去接近他的资格……是什么意思？”
“晏清九十三年联盟破裂后，凌云两家的合作被迫走向终结，虽然二姑在凌家，但她的分量在云家的整体利益面前微不足道，在大伯的示意下，归云山庄和暗夜门，自此反目。从那以后他和我便日渐疏远了，他向来是这样的人啊……我早就清楚的。”
“……”韩恋晨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慢着，你刚才说什么？”
归云山庄和……暗夜门？
女生整个人脸色瞬间就变了。
云筱落停了下来，见韩恋晨这幅表情，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了她的痛处：“怎么了？”
“暗夜门？”韩恋晨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她，嘴唇微动，无意识地吐出几个字。
云筱落愣了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还未说话，前排的司机开口道：“二小姐，到了。”
两人一看，汽车已经在天门山景区门口停了下来。
云筱落耸了耸肩，先一步下了车，扶住车门回头对着韩恋晨道：“到了哦，下车吧。”
韩恋晨从车里钻出来，景区门口竖了块大牌子，上面写着“亲爱的游客，由于突发原因，索道暂时封闭施工，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
看这周围的便装人手，大概都是血盟的吧。
“怎么样，你的问题没白问吧。你若早点挑起话题，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挖出更多盲区，”云筱落让司机先在路边等一分钟，跟着韩恋晨往前走了几步，“说到底都是失忆的锅呢，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唠嗑的时间了，我就先回答你刚才的疑惑吧。”
韩恋晨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当下她只是想从云筱落口中再证实一次。她虽然不太相信云筱落，但她听得出刚才的话绝非信口开河。
“暗夜门就是凌家背后运作的组织，凌初夜是暗夜门门主，”云筱落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她，“你过去是知道的。”
哦豁。
那么问题来了。
慕羽漠告诉她的是暗夜门由温家创立，云筱落却说暗夜门是凌家的。
这两个人，谁说谎了？
云筱落上车离去，血盟的武士上前微微弯腰恭敬道：“韩小姐，请吧。您调查过程中我们会保证天门山外围的安全，不让任何人进入。”
韩恋晨“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定位器上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天门山位置的两个红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看来，她不得不改变初衷，去找那个人了。

“云泽哥哥，你还好吗？”
陆雪依凑过去坐到洛云泽旁边，见他面露疲惫。
洛云泽摆摆手：“没事……”
“为什么不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一直背着我不累才怪啊。”
“你睡得太死，不忍心叫醒你，”洛云泽睨她一眼，背靠着树干叹了口气，“雪依，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不是又走入幻境了吗？”
“是，然后呢？”
陆雪依思索片刻，嘟囔着回答：“然后我太困了，睡着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背着你走吗，”洛云泽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并未带烟，低咒了一声，“原本我们两个都应该待在原地休息的，但是我发现这里的幻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幻境里每个人都会看到不真实的景物和人，这些东西的引导性都很强，很容易将人引向险境，而且更可怕的是，它们的真身是更大的一种怪物，那可比单纯的幻象棘手得多。 几个小时前那个怪物就是用了大哥的脸迷惑我，我差点被他引到悬崖底下去……那玩意儿的体型和攻击力，不是普通人能对付得了的，所以有这个威胁的存在，我们无法一直停留在固定的位置，要避着走。”
“你怎么辨认幻象呢？”
“幻象出现的地方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很小，环境不足够安静是根本听不见的。”
“那我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横竖没走出幻境。”
“你说的……会不会就是……这个？”陆雪依突然眼神一滞，伸手指向他的背后。
洛云泽有些费劲地偏头往树后面的不远处看过去，然而他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你看见了什么？”
陆雪依愣住了：“你看不见吗？”
她视线移回远处的幻象身上，神色有些迷茫。
站在那里的，分明是陆萧的身影。
“雪依。”
陆萧正淡淡地微笑着，声音温和，向她伸出手来。
声音，容貌，神态，皆是如此的熟悉。
“哥……”
陆雪依下意识地喃喃，不禁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但下一秒就被洛云泽拉住：“别过去！”
“这是幻象，不是你哥，”洛云泽听她嘴里呢喃的字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看见了谁，他坚定地抓着女生的手腕，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清醒点，不要中计！”
可恶，又来了吗……
“……”陆雪依目光晃了晃，渐渐清明起来，但眼底那丝迷茫似乎仍挥之不去，“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洛云泽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拉着她往反方向走，“没时间休息了，走吧，此地也不宜再留。”
陆雪依被拉着倒走了几步，忽然挣脱了洛云泽的手：“等等！”
“怎么了？”
“那个幻象，”陆雪依指着幻象，“他能察觉到我们的位置，并跟着我们走动。”
“知道还不快走，这个我几个小时前已经见识到了，恐怕它们白天的行动比夜晚更利索。”
“现在几点了？中午了吗？”
“两点半，已经是下午了，”手机还有微弱的几格电量，信号依旧全无，洛云泽匆匆看了一眼时间，拉起陆雪依朝树林深处跑起来，“能在手机自动关机前找到出口是最好的，不过看起来是不大可能了。”
两人跑了一会儿，似乎把幻象远远甩开了。
但穿过树林，眼前的山谷挡住了去路。
“信号……又回来了，”拿在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又久违的亮了起来，洛云泽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面前的山头，“所以我们又是什么时候从幻境里出来了？这地方，怎么感觉……”
更陌生了。
“不翻山的话这就是死胡同吧，”陆雪依翻了翻白眼，“我们刚才是不是应该换条路走？”
“在这鬼地方往哪走不是一样？”
“……”无从反驳。
“那我们暂时安全了吗？”
“应该是，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外面。”洛云泽知道手机电量支持不了多久，点开了通讯录。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能看见刚才的幻象，而你看不见啊？”陆雪依就很奇怪。
“不知道……可能每个人只能看见特定的场景和人吧，你凌晨要是醒着也未必能看见我看见的那个怪物。”
“如果幻象会变成怪物，那条件是什么？你是怎么触发它的？”
洛云泽搜寻着联系号码，思维有些当机，他开始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并未注意到陆雪依此时已经转过身去，声音有了些许变化。
“……”过了许久半带疑惑半带猜测地说，“我推开了‘他’，难道是因为这个吗……喂！你要干什么？雪依！回来——”
话没说完，不经意间抬眼，见陆雪依竟朝着来路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拔出了背后的紫云剑。洛云泽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拦她。
“‘他’已经追上来了。”
女生淡淡说着，眼睛直视着前方。
洛云泽依旧看不见任何幻象。
WTF？
他们不是走出幻境了吗？
幻境之外也有幻象的吗？
看来不管是不是幻境中，躲到哪里最终都会被找到。
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好逃脱……
“哥，是我啊……”女生莞尔，声音变得轻柔，她一步一步缓缓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洛云泽心道不好，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又是被幻象迷惑了……
“雪依，危险！”
此时已经来不及冲过去，洛云泽只能下意识地拔出剑准备应对最坏的局面。
下一秒他突然听见“嗤”的一声，视线前方，陆雪依突然抬起手一剑对着身前的空气直直刺了过去。
洛云泽直接惊了。
女生的视角里，被紫云剑贯穿心脏的“陆萧”的躯体定定地站在原地。
“雪……依……”
他面容从温润的微笑逐渐转为不敢置信的惊讶，接着是扭曲的痛苦，整个身子瞬间开始破碎腐烂。
女生眸子颤了颤，随即恢复了平静，再无任何波澜。
她猛地将剑抽了出来。
没有鲜血溅出。
骨骼碎裂，伴随着一阵泡沫蒸腾般的溶解声，洛云泽震惊地看见陆雪依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开始显现出一只兽足的形状，像是凭空生成一般，随后是两只，三只……
是那个怪物！
这回洛云泽看见了。
“退开！”陆雪依还有些怔愣地盯着眼前正在幻化成形的怪物，后领被人提着拉远，洛云泽把她扯到自认为的安全距离范围内，刚舒了口气，立刻伸手拧她的耳朵。
“你他妈知道你刚才的举动有多危险吗！还傻站在那儿！”
陆雪依没有回答，眼神茫然地扫过他，明显是还在走神，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洛云泽：……
带孩子太累了。
“云泽哥哥，你现在……能看见了吗？”她只是这么问着。
约十步开外，那怪物已然显形，外形似虎，犄角似牛，身后还长着一对翅膀，模样凶恶而诡异。
和他之前碰到的那头一样。
……长着翅膀？
他现在才突然想起，这样貌特征，似乎有点像传说中的穷奇？【PS：《山海经》】
“看见了，”洛云泽深深地叹气，“你他妈就为了验证这个？”
“反正我们也没有退路了，眼下只能在这里把它干掉。”
女生眼底现出一丝冷光，因埋藏已久而显得陌生，让他心头一震。
洛云泽苦笑一声：“你说得轻松……”
他知道陆雪依过去从事并精通暗杀，但是眼前这个能一样吗？
“双剑合璧。”
洛云泽一惊，看着陆雪依坚定的眸子。
“……我们现在的水平是不可能合璧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陆雪依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山谷，反问他，“现在没时间等外援了，我们再跑也跑不远的，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洛云泽此时确实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你来这里前练到几成？”
“三成。”
三成的紫云剑法和五成的奔雷剑法，能合璧就见鬼了。
……他们现在可不就在见鬼吗？
“行吧，来吧，碰碰运气，”似是无奈地妥协了，洛云泽退后几步握住剑柄，摆好了起手式，“雷电合一！”
试就试，总比坐以待毙强些吧。
“紫气东来！”
两指合拢作点穴状，奔雷剑和紫云剑从两个人手中脱离出来，浮在空中，一紫一白两股剑光从指尖流淌出来，缓缓注入剑身，自剑柄一直蔓延至剑尖，将宝剑包裹起来。
剑尖相靠，撞在一起，产生巨大的光圈，两把剑仿佛是灵性使然，如离弦之箭朝着不远处的怪物旋转着飞速射去。
“吼——”
“砰！”
怪物正发出一声响亮的嘶吼，扬起爪子，攻势还未开始，两把剑直接击中了它的颈部下方，将它整个身躯弹飞至远处。
巨响过后，灰尘渐渐散开，眼前的景物恢复了清晰。
奔雷剑和紫云剑缓缓飞回两个人跟前，剑光犹在，陆雪依张了张嘴巴，似乎对现在的情况还不太确定。
“这是……成功了吗？”
“……我去看看。”
洛云泽慢慢靠近，隔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远远望见那怪物趴在地上久不动弹，喉间发出嘶哑声，颈部开了个大洞，正在往外流血，约莫是刚才合璧刺穿的位置。
第一次见这种生物时由于只有他一个人处于清醒状态，他潜意识地判断对方的棘手程度，为了两个人的安全考虑选择了避而不战，现在实战结果看来，他们这半吊子的双剑合璧都能把它打成这样，这怪物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
“它应该暂时失去行动能力了，别恋战，撤吧。”洛云泽转身往回走，一边对陆雪依说道。
但他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真的是这样吗……
“小心身后！”
耳边传来陆雪依的呼声，看见她略带惊恐的眼神，洛云泽迅速回身，那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地面上跳起，前爪向他扑了过来。
洛云泽反应还算及时，手里的剑没收回去，直接对着迎面而来的前爪砍了下去。
这一砍，竟生生将那怪物的前足砍了下来。皮肉骨爪混着血液洒在地上，甚是可怖。
“靠，果然没那么简单……”
低声骂了一句，怪物仰头又是一声嘶吼，这次的嚎叫似乎更为猛烈，几乎能将人耳膜震破。洛云泽不禁捂了下耳朵，抬眼间忽见一片火光飞快地席卷过来。
……什么鬼！喷火龙吗你是！
可恶，太近了，来不及……
“云泽哥哥——”
陆雪依惊叫出声，身后突然有个人影擦着她的肩越过了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扬起手中的剑，剑光直冲洛云泽的方向而去。
那剑光……蓝色的？
火烧的灼热感霎时退去，洛云泽睁开眼发现原本燃烧着要将他吞噬的烈焰瞬间被压了下去，地面上冒起阵阵蒸气般的水烟。
再一看怪物，全身覆盖了一层极薄的霜，被定在了原地，而那霜已经开始融化。
千钧一发。
“知不知道补刀的重要性啊？”一个声音在耳侧响起，洛云泽转头看去，未及露出惊讶的表情，那人又是一声断喝，动作不曾停下，“愣着干什么，砍头啊！把它全身切碎！”
杀手的敏捷性再度显现，陆雪依当即会意，先一步轻功飘起，飞快地于怪物后方从天而降，趁着它行动被限制住的缓冲时间，手起刀落。
洛云泽也终于反应过来，爬起来站稳，挥剑直接砍向怪物的四肢。
剑光灼亮，划过无数交错的弧线，毫不留情地切割。
羽翅撕裂，血肉横飞。
当这一切落下帷幕，庞然之躯的真实面目，终于头一次在无知的人们眼前揭开了面纱的一角。
“……虫子？”洛云泽有点不敢相信那么大的怪物是由一个这么小的虫子变的。
那人用手中长剑敲了敲面前刚结成的冰块，盯着被冰冻在中央的生物体，半晌缓缓吐出一个字。
“蛊。”
两人皆惊。
陆雪依蹲下来观察着冰块，此时洛云泽终于问出了刚才没来及问出的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愣愣地注视着那人转过身来，露出的那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容，“……阿晨？”
从见面次数和相处时间来看，洛云泽和韩恋晨过去应该算是熟人。虽然和袁冰妍见得可能更多，但他还是能做到区分这对姐妹的。他只是震惊两年前生死不明的韩恋晨今日突然出现在这里。
陆雪依就不同了，她没有见过韩恋晨的印象，也没见过袁冰妍，因为被教主带回来的时候袁冰妍早就不在魔教了，她只看到过一次袁冰妍年幼时的照片，所以刚才某一个瞬间她差点把这张脸认成了袁冰妍。
“我倒是想问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天门山已经被血盟的人围起来了，你们咋进来的，”她扬起手里的定位器问道，“七剑的另外两个人为什么一直停在十里画廊？”
她还以为她会在这里找到凌初夜，结果找到的却是洛云泽和陆雪依。
那凌初夜应该还在天子山一带。
还有这蛊……怎么感觉有些眼熟呢……
“天门山？”
两人再度惊呆。
“我们明明一直在十里画廊附近啊。”
“？”
这下韩恋晨也惊了。
喂喂你不要跟我说这又是什么灵异故事？
你们难道是会瞬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