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63

“或许当初你根本不该救我。”
女生缓缓微笑。
“你应该让我死在那场鸣商阁的剿灭计划里。”
砰——

是谁在说话……
韩恋晨醒过来时感觉浑身骨头像是散架后重新接过一样，极不自在。
发生什么了……
“阿晨！”一个身影从旁边扑了上来，“你知不知道你吓死人了啊混蛋！”
“咳咳……琳琳，”韩恋晨被压得有些猝不及防，憋了半天蹦出一句，“你轻了不少。”
估计是因为最近伙食不好。
“真的吗？”莫琳琳语带惊喜，随即反应过来，松手从她身上起开，“不是，你别跟我跑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感觉，”稍作活动，骨头的散架感减轻了，“所以发生了什么……地心之谷的封印解开了吗？”
“……你不记得了？”莫琳琳愣了愣，随即道，“不记得就算了，免得又——”
“你暴走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她，韩恋晨转头，看见房间门口出现一个人影，“莫琳琳，都这种时候了再瞒着她能有什么用？”
暴走？
“云筱落你闭嘴，”莫琳琳脸色微微冷了下来，“她的情况你不了解。”
“难道你了解吗？”
“我不了解全部，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承受太大的刺激。”
“昨天她受的刺激还不够大吗？现在难道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你少在这马后炮！阿晨要是醒不过来我第一个撕的就是你！她被牵扯进来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罪魁祸首……”
“啊呀，好怕怕，”云筱落倚着门框的姿势似乎有点累，她站直了身子，走进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声音幽幽的，“我绑架的是你又不是她，再说了，触发这件事的也不是我，是她，或者说是地心之谷。此次没有她，我们还发现不了这个秘密呢，我倒要好好感谢她呢……若不把这个秘密揭开，你们也别想离开哦。眼下最好还是老老实实把发生的事情复述出来，看看她能回忆起多少有用的信息。”
“你！”
“好了别吵了，”韩恋晨突然出声，两人停下来看着她，只见她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我昏迷了多久，半天吗？”
云筱落看了看手机：“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差不多吧。”
“雪雪呢？”刚才就没看见她和关雅舒的身影。
房间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韩恋晨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怎么了？”
前一刻还在针锋相对的云筱落和莫琳琳此时竟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只不过莫琳琳用的是瞪，云筱落依旧一副悠然无事的样子，接受了她的目光。
“你妹妹和你朋友……不见了。”斟酌了一会儿，云筱落选定这个词汇作为概括性的结论。
“不、见、了？”韩恋晨一字一顿地重复，脑子里只有WTF三个字母，转头看向莫琳琳，却见对方眼神复杂，没有对这个说法进行纠正或反驳的意思。
“这应该是我们要问你的。”云筱落道。
“……？”
“她们当时处在正对着你的同一个方位，你发疯太突然，直接把地心之火的阵法冲散了，等我们反应过来她们就直接不见了，而且消失得毫无征兆，也没留下任何痕迹，连包也不见了。”
韩恋晨拿过手机拨韩冰雪的号码，话筒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回应。
“我可不记得太极封印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活人变没的功能啊。”
“……太极封印？”云筱落突然顿住，看向韩恋晨，“原来你记得？昨天的事。”
莫琳琳心下一惊，太极封印……两年前老大把阿晨带回来的时候似乎提到过这个东西。
“不……只是想起来一点，”韩恋晨皱眉，“若是这样，我暴走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那个五行阵法和太极封印在某些步骤上存在相似性，但就算是使出太极封印，也不可能凭空让人消失。”
奇怪，昨天她为什么会……？
她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上次去西岭雪山找冰魄剑，她也使用了太极封印，那时候怎么没有像昨天这样失控呢？
封印……
难道和楚景笙说的剑灵有关系吗？
云筱落深深地看着韩恋晨，初步判断她似乎并未说谎：“那就奇怪了啊……太极封印是冰魄剑法的招式吗？”
“是。”
“楚大哥说你两年前把冰魄剑封印了，你用的莫非就是这一招？”
“算是吧……”也不完全是。
韩恋晨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愣住了。
“你故意的。”
云筱落没有答话，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在试探我，”韩恋晨直直盯住她，“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楚景笙的指令？”
“你猜呢？”云筱落笑道，“不过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试探成功了，不是吗？在这方面，你向来玩不过我。”
莫琳琳脸色沉下来：“云筱落，你果然——”
韩恋晨制止了她，继续问道：“你如何知道地心之火的阵法会对我产生影响从而使我失控？”
“我并不知道，”云筱落认真地看着她，“我也不过是在赌罢了，赌你的冰魄剑法会与地心之谷产生反应。”
“冰魄剑法和地心之谷？”
“作为一个冰魄家族的后人，连这个都不了解，你未免也太不合格了，”云筱落面带嘲讽，“你忘了天门山一带过去是谁的地盘吗？”
冰魄家族……
韩恋晨一震，有些碎片式的信息从大脑深处涌出。
她似乎想起来了。
“玉蟾宫？”
“……地心之谷是玉蟾宫的地盘？”莫琳琳一脸狐疑。
“也不算，但确实离得很近，”韩恋晨低头思索着，抬头看向云筱落，“她没说错，是我糊涂了，我忘了上古七剑聚居地是分散而非相连的……并非所有聚居地都属于天子山一带，有些是属于天门山一带的，比如玉蟾宫……和快活林。”
区分天子山和天门山的话题已经成为了莫琳琳的雷区，她顿时露出了重伤致死的崩溃表情。
“快活林？是奔雷山庄吗？”
云筱落点头：“快活林在天门山西南角，玉蟾宫在偏东北方向，鬼谷栈道边上。所谓的剑灵应该就在这两个地方吧。”
“现在我们在哪里？”
“酒店，”云筱落回答，“地心之谷一带已经被血盟的人围住了，任何风吹草动我这里都会第一时间获知。”
效率这么高的么？
“那你们直接带人去找剑灵不就好了？”
“你是有健忘症吗？”云筱落眼神复杂，“为什么长久以来都没有组织敢派出大批人马进入灰色地带，就是因为进去的人很多都没出来。那股邪恶力量不是迷信，而是真实存在的，你妹妹她们的失踪很有可能也……”
“你想说剑灵也和这个邪恶力量有关吗？”
“我可不知道，或许是剑灵触发了这股力量呢？”云筱落看向韩恋晨，“所以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
韩恋晨沉默。
“我留下来，放她走，”起身下床，拿起自己的外套披上，一只手按在莫琳琳的肩上，对着云筱落说，“你们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
莫琳琳面色微惊：“阿晨？”
“虽然我没意见，但是楚大哥叮嘱过暂时不能让她离开哦，”云筱落微笑着摇了摇手指做无奈状，“因为鼠族的九转神功后面可能还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韩恋晨皱眉：“还有什么用场？”
除了解开地心之谷的封印……
“你们……”女生隐约猜到些什么，眼里划过惊愕，“想重造血玉？”
若是这样，那就说明地心之火的作用是……
啊，果然……
惊愕过后则是无情的冷笑：“你们的胃口未免太大了点。”
云筱落耸肩：“血盟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血玉，楚大哥早就说过了吧。”
“那就让她待在酒店安全点，我一个人再去趟天门山，”韩恋晨面色不变，“我知道酒店可能也有你的人把守，想出去也是有难度的，完全不用担心她逃走，对吧？”
莫琳琳疑惑地正要张口，韩恋晨使了几分力按住她，用手比了一个数字“2”在她眼前。
这个手势在云筱落看来颇像是表达胜利的“V”字手。
“不知道该说你们乐观还是幽默……不过确实现在没莫琳琳什么事了，你既然不想把她卷进来，我答应你也无妨。我先把你送到天门山，再回来看着她，走吧。”
“……”莫琳琳顿了几秒，覆上她的手背将竖起的两根指头合拢压了下去，两个人手掌相接触的短暂间隙，似乎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好了，我知道了，只要我乖乖待在这里就可以了吧？”
“自然。”
“你给我悠着点，不许出事，老四，不然我饶不了你。”莫琳琳对着韩恋晨叮嘱道，又带着几分警告地将视线转向她身后的云筱落。
能说出这种颇为矛盾的关心之辞的大概只有莫琳琳了。
韩恋晨安抚地握了握她的爪子，把手抽出来，跟着云筱落走向门口，出门前回头使了个眼色，莫琳琳回了一个了解的目光，心下已有了盘算。
刚才的手势看起来很普通，她却看懂了。
数字代表着五个主要代理人的身份。这是同属倚月阁的几个姑娘之间熟知的暗号。
排行第二的正是林欣然。
林欣然现在估计还在试图破解血盟的通讯压制，这是血盟计划赖以生存的一个重要条件，只要破坏通讯压制就有可能扭转局面。既然通讯到今天仍处在控制中没有变化，说明林欣然遇到了困难。
找机会逃走，回去帮林欣然。
这是韩恋晨传递给她的信息。

无巧不成书。

天子山下，林瑄顺着瀑布而下到山脚。
五年前他曾经来过这里，但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他以为如今这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但石壁上杂乱的藤条指引着他来到了瀑布后面的山洞里。
在这里，他第一次发现了人为留下的痕迹。
是这潺潺流水，崎岖山石，稀疏丛林之间，唯一能够证明有人来过的痕迹。
那是一本书。
林瑄一步一步走近前去，伸手靠近那本被遗忘在角落的书册。
这本书。
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许久不敢触碰那书的外壳。
会不会是父亲带走的？
他的猜想，或许即将，被证实了吗？
书的封面并没有文字，整个外壳都是纯黑色的，材质很硬。
陌生感。
林瑄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不像是普通的书。
与其说是书，是笔记本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一点。
记忆中他在家中地下室里确实看过不少手记类的册子，但这种什么题目标记都没有，只有一副光秃秃的壳子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林瑄将它拿起来，拂去灰尘，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油和木炭味。
……做过防腐防潮处理吗？
他缓缓翻开了书壳。
纸张虽有破损，但大体上保持着完好的原貌。
书的扉页上有一段手写文字。
林瑄低头凑近了辨识着，确认了这并不是父亲的笔迹。
是另一个人的。
目光移向下方，看见了尾部的署名，林瑄瞳孔一缩。

当真相终于渐渐接近的时候，人们将如何面对它？
即便他们心中早有准备，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他们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样的结果，有趣吗？

『为了天下暂时的安宁和七剑家族的苟全，我有责任和义务牢记那个人的警告，一辈子保持缄默，将这些秘密一同带往地狱。
但我，同样不甘心。
所以我将这些事记了下来，只是没有记在族谱中，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现在，我把它交给上天来选择。
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或许几百年过去后，总之，在防腐剂也阻挡不了它溃烂成灰的那一天来临之前，若它被我的子孙发现，我既不称之为幸，亦不称之为不幸。
它可能被暴露在日光之下，也有可能被重新埋葬。但不管它最终的命运走向何方，那都将是注定的。
我相信任何选择都无关对错，因此无论在多久的将来，面对它做出任何一个选择的人都是无罪的。无论是谁，我都由衷地感谢你，代替一个自私懦弱的胆小鬼，做出他所不敢做出的决断。
林琛
南柯156年冬至』
男子停下笔，看着写在扉页上的文字，缓缓地微笑，只是笑容极淡，似是心事重重。
“家主，离开会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您再不出发怕是会堵车……”房门被下人推开。
“知道了，我两分钟后就来。”
下人应声而去，男子视线不再留恋，将桌前的硬壳纸本合上，起身走向了门口，关灯前一刻，他的躯体在墙面光影中闪烁着留下最后一道瘦弱的黑影。
约莫三四分钟后，下人再次从门外踱进，脚步略带焦灼，想着家主莫不是又看书看入迷忘了时间，却正巧看见男子已从地下室的楼梯走了上来，衣服也都换好了。
“家主，您可算出来了。”松了口气。
“嗯，走吧。”
男子从下人手中接过公文包，走向门外，步履沉稳，嘴角的笑意清淡，面容再无沉郁之色，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下人心道家主似乎是恢复状态了，自从上次从灰色地带回来后家主就一直郁郁寡欢，终日沉颓，而看他现在的样子，倒确实精神了不少。
状态……也许吧。
走出门外的人就好像朝着一片未来大好光景踏上再不回头的征途。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与某些事情做完了告别，割断了联系。
为了回到原本那段未曾被打乱的生命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