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54

顾南竹这个人，是不允许背叛的。
从一开始关雅舒就清楚地看出来了。
背叛于他而言是重罪之首。
也正是因此，之后袁冰妍和韩恋晨疑似叛逃时他的疯狂和暴怒才会达到从未有过的程度，包括她执意要和林瑄结婚的时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可扪心自问，谁能容忍背叛这种东西呢？所以从这个角度看，顾南竹并不是特别的，残月也不是特别的，它的本质与魔教并无区别。
区别不过在于，魔教给了他们兄妹二人第一次生命，又亲手将他们逼上了断头台，而残月则相当于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对于自己的Boss顾南竹，关雅舒一直怀着复杂的态度。
遇到顾南竹的时间有些许的尴尬，但也算不上特别尴尬，甚至可以说还有那么一点巧合的意味——正是她和哥哥离开魔教处于逃亡途中的时候。
残月的人无意中正好帮他们解决掉了魔教的追兵。
但先撞见他们的并不是顾南竹，而是一个叫李媛的小姑娘。
“诶诶，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哦，你们是何方——”神圣二字尚未出口，小姑娘在她几步开外的位置停住了，她看见了倚在墙边浑身是血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关宇翎，又瞅瞅紧握着他一只手，下意识挡在他身前的关雅舒，语气愣了一下，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枪，“你……？”
小姑娘让身边的手下都放下枪，她走过来，将自己的枪收了起来，朝警觉的关雅舒举起手以示友善：“你们受伤了吗？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可以让我看看你……朋友的情况吗？”
不知是因为恐惧，疲倦还是失去期待的绝望，也或许这些都交织在一起，精神已经开始麻木，关雅舒维持着握住匕首的手颤抖着一点点放下，没再抗拒姑娘的靠近。
小姑娘穿着黑色夹克，扎着俏皮而利落的马尾，脚步轻盈地走近，在她面前蹲下来的时候，关雅舒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散着清甜的栀子花的香气。
这姑娘看着这么单纯，怎么也不像是混黑道的啊。
思维极度迟钝的关雅舒不知怎么脑子里蹦出了这样的第一印象。
接着顾南竹出现了。正在察看关宇翎伤情的李媛便喊他过来，提议把二人带回去救治。
“顾大哥，他们应该不是刚才解决掉的那批人的同党，只是误闯进来的，”李媛解释着，又指了指关宇翎，“而且他好像是中了传说中的黯然销魂散，再不救就没几天可以活了，那个姐姐的伤势也不轻。”
顾南竹穿着休闲服，整个人却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他淡淡扫了眼关家兄妹，声音冰冷：“小媛，我说过很多次，残月不是无偿救济站。”
“顾大哥！”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微微扯了扯，似在撒娇般地央求，“我想救他们。他们看起来很可怜啊，救救他们吧，嗯？”
顾南竹任她左右摇晃自己的手臂，面色不为所动，眼光直直地盯着关宇翎看了一会儿，又转移到关雅舒身上，终于动了。他慢条斯理地走至她跟前，用手里的枪托起她的下巴。
“魔教的人么……是什么原因让你们遭到自己人这般猛烈的追杀呢，”他的话不知在问谁，似乎早就掌握了全部信息，在轻易道破了兄妹二人的身份后，并未在意关雅舒震惊的眼神，自顾自地冷笑，“看来袁老头子的失心疯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想不到魔教的手段竟如此……”李媛轻轻倒吸了一口气，“对自己人也……”
“我可以救你们，”他慢慢说道，“但这意味着，你们的性命从此也归残月所有了。”
关雅舒看着他冰冷的眸子闪过寒冽的光，他的话语响在耳畔，仿佛恶魔的低语，又像是一句毫无感情的宣判。
“你们愿意吗？”
“只要我们成为你的人，”她低声重复着，“你就能救我哥，对吗？”
“你哥么……原来是兄妹……”顾南竹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似乎明白了些许，“这么关心你哥哥，你自己的伤也不容小觑啊。没错，虽然你曾经是魔教的人，魔教算是我们的仇家，但如果你决定进入残月并发誓终生效忠于我们，我可以不在乎你们的过去，甚至可以帮助你们报复魔教。前提是你们，永不背叛。”
“顾大哥，先带他们回去吧。”李媛面露担忧，她看出兄妹二人的伤情撑不了太久。
顾南竹却并未理会，只是淡淡道：“我不会强人所难，我要的是一个回答。”
见关雅舒没有说话，他收回抵着她下巴的手枪，转过身去，似乎已经打算离开，又补充了一句：“一个永远不会变心的回答，懂么，魔教的叛徒。”
顾南竹在对她说，如何选择，你自己想清楚。
“顾大哥！”李媛语带劝阻。
是啊，顾南竹既然知道他们背叛了魔教，又怎会考虑不到将来他们再背叛残月的可能。
关雅舒说：“我愿意，只要你救我哥。”
“那么，我要如何知晓你的诚意？”
少女轻轻喘着气，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眸中透着平静和凉透的坚决。
“我以自己的生命起誓，此生永远效忠于残月，绝无二心。”

“等下，我算算，你是晏清九十八年年底从魔教逃出，九十九年年初进入残月的，那时候残月好像才刚建立吧，”韩恋晨掐指一算发现时间对上了，“九十八年年底你不是刚从湘西回来吗？那你背叛魔教的原因难道与你去百草谷采的七叶花有关？”
“你没猜错，”关雅舒垂眸，“我采七叶花是想救我哥。”
关宇翎？
“他在执行任务时受了伤，伤势不重，却一直时昏时醒，我偶然得知湘西百草谷的碧血真情七叶花具有治疗各种伤势使人恢复健康的功效，而我哥未执行完的那个任务的下一个考察点正是湘西附近，我便主动向教主请缨代替哥哥执行这个任务。”
所以她才会去湘西。
才会遇到……林瑄。
“他知道你的目的吗？”
“我以为他不知道，或者他一直表现得不知道，”关雅舒苦笑一声，“等我回到魔教，他以擅离职守以公谋私的罪名将我拿下，逼我交出七叶花，我才意识到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他知道我哥其实是中了毒，中的是黯然销魂散，他明明手里有更直接的药方，却故意拖着我哥的伤情不予救治，原来他早就认定我哥背叛了魔教，没打算让他活，只是想利用他的最后一点价值。七叶花的信息也是他故意透露给我让我无意中听到的，他知道我为了救我哥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替魔教成为湘西禁区的闯入者和探险者，帮助他得到七叶花和禁区内的其他情报。呵呵……原来他都知道，这一切都在他的操纵之下。等我带着花回来，便是我们兄妹二人利用价值殆尽之时。”
“他是怎么认定关宇翎背叛的？”又是个背叛的故事？
“我哥曾经因为心软放走了调查局的人，导致了某次任务的失败，但这件事我问他的时候他从来不愿开口。”
调查局的人啊……
韩恋晨轻叹：“袁翼泉似乎并不是这种武断的人啊，怎么……”
难道是晏清九十三年过度黑化的后遗症吗？
……晏清九十三年？
关雅舒曾经是魔教的人，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比如晏清九十三年魔教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反水？
这事她上回还没来得及问慕羽漠。
“他眼里只有称霸天下的目标，他追求一切可以提升功力的东西，任何与之相关的力量他都妄图握在手中，也许Boss当时形容得并没有错，他已经失心疯了。”
“介意我打个岔么，舒姐姐？晏清九十三年那场变故的内幕，你知道多少？”
关雅舒愣了愣：“晏清九十三年……我和我哥并不在前线，并不知道教主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我的父母应该知道内情，但他们都死于和调查局的对抗战中。”
“……抱歉，”韩恋晨按了按太阳穴，“我还是不提这个了。”
“无事，本来我也会说到，”关雅舒呼出一口气，“关家一直算是魔教的忠臣，但爸妈死后我哥心里却一直对教主怀着细微的怨恨，他虽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认为爸妈会死是因为教主的穷兵黩武。可能他……也早就想离开了吧。”
“你们怎么离开的？”
“教主早已利欲熏心，我据理力争不成，于是那天我……毁掉了七叶花，他一怒之下将我关进了地牢严刑拷打等候处置，”关雅舒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竟然没有当机立断地杀了我，该说他还有一点良心还是愚蠢呢？”
……不好说。
不过那是你自己用命换来的七叶花啊！你就这么毁掉了？
该说她决然还是暴殄天物啊。
韩恋晨思索着，关雅舒继续道：“我以为我的人生到此为止了……但我没想到我哥拼死闯进了地牢，把我救了出来，并带着我逃出了魔教总部。但他是为了救我一直撑着，他的毒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接下来就是我一开始讲的，我碰到了顾南竹……”
“OK，OK，”推开车门下车，“时间掐得挺准，正好讲完一个段落。”
“……我应该还没讲到你想听的部分吧。”
“我确实更想听有我的部分，不过等空下来再说吧，一点一点来，不急。现在先去找个人，”韩恋晨晃了晃还没睡醒的韩冰雪，“起来，交作业了。”
“什么？”小姑娘顿时清醒了，吓得一个激灵抓住韩恋晨的胳膊四处张望。
出奇的有效。
韩恋晨：“你不会是真的国庆作业没写完吧？”
已经没有国庆作业这种东西的大学生感到莫名的舒适。
韩冰雪反应过来是堂姐在唬自己，松了口气，撇撇嘴：“怎么可能，我让同学帮我交给老师啦，我还以为我在上课，老师在布置新的作业呢。”
做梦都在学习的好孩子啊。
还是说你上课都是在做梦？
“走吧，进去找鬼谷栈道，”韩恋晨拉住她的手，扫了一眼她背在身后的包，叮嘱道，“金晶石和翡翠床放好别掉了。”
“嗯，”韩冰雪应着，“堂姐，那个封印是要用这两样东西解开吗？”
“不知道，”耸肩，“楚景笙不是说了吗，当年哪家封印的就必须是那家的后代去解开，所以鼠族的封印必须由鼠族的后代解开，天狼门也是如此，关键就在于地点和方法了。云筱落能这么确定地将目标定在地心之谷不会一点根据没有，她应该知道点什么。”

另一边，百草谷内，别有洞天。
越过“擅入者死”的红字石碑，映入眼帘的是几株歪脖子老树，枝干分别向中间倾斜，似是无意中拢成了一道“大门”，穿过这道门，确有桃花源记中所说的豁然开朗之感。
连云叠嶂，山谷环绕间，树木丛生，有溪流蜿蜒，水声细弱。
若非这里是禁区，十里画廊的风景倒真是名副其实，值得一观。
凌初夜踏进谷里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他说不清楚，只是感到莫名的……熟悉？
但他从未来过这里，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初夜，怎么了？”林瑄见他神色有些凝重，开口问道。
凌初夜摇头，低声道：“不知为何，有一种熟悉感。”
“熟悉？”林瑄微惊，“你曾经来过吗？”
“并未。”
林瑄转向另外两人：“你们呢？”
答案显而易见，洛云泽和陆雪依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四人中除了林瑄，没有人在此前来过湘西。但都是头一次来，余下三人中唯有凌初夜对这里有不同寻常的反应，着实奇怪。
子不语怪力乱神。
“也许是错觉，”凌初夜自动跳过了这个话题，“寒冰洞离这里还有多远？”
“大概还要走五分钟。”
“走吧。”
又走了五六分钟，靠前的一座山头终于近在眼前，自山腰下至山脚处浮着一层淡淡的冰霜，洞口散着阵阵寒气。
“碧血真情七叶花就是在这山洞之中吗？”陆雪依指了指洞口。
“对，”林瑄道，“一般情况下七叶花百年才开一次，虽然有时未达百年也会开，但我五年前来看时是只有根茎的。”
这么说五年前采回七叶花的应该就是关雅舒没错了，想必是教主给她的任务，陆雪依暗自推断。
只是她为什么要毁掉七叶花叛逃呢？
“洞里寒气重，你们小心点。”林瑄说着率先朝里面走去。
一番七拐八绕之后，几人终于看见了立于寒泉之上的一根细短的枝子，没有叶子，也没有花苞，只有光秃秃的一小段根部，那根部与寒泉相连，仿佛天生扎根于此，中空透明，略带晶莹剔透之感。但要凑近了瞧才能辨出，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这短根上有任何传说中碧血真情七叶花有关的特征。
林瑄却微微皱了眉。
“有人来过。”
其余三人都看向他。
“根部有整齐的切口，不可能是自然折断的痕迹，我当时来看的时候虽然也只有一条根部，但远比这个要长，是那种已经成形接近开苞期的根茎，”林瑄仔细地盯着短根处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缓缓道，“我离开后这五年间，肯定有人来过，并且采走了七叶花。”
还真就不是离开后。
你怎么就不怀疑一下你老婆？
“……”陆雪依没有说话，心里却始终在疑惑一件事，五年前关雅舒来这里采花，与她相遇并且在一起待了三个月之久的林瑄竟对此毫不知情？是关雅舒瞒得太好了吗？
“这么说，本世纪的碧血真情七叶花我们是见不着了？这根要再等一个世纪才能长成形吧？”
“特殊的话最短也要五十年。”
洛云泽闻此咂舌。
“我们现在也不需要它吧，”凌初夜转回正题，“旋风剑原先是放哪里的？”
林瑄也不再过多关注七叶花的情况，站起来，转身面向山洞更深处：“走吧，还在更里面。”
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块比周围都高出一截的平台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尚未走到近前，林瑄便感到背后的旋风剑起了反应，似乎有一股吸力使剑身开始躁动，似乎随时都能脱离剑鞘飞走。
他握住剑柄将剑拔了出来，拿在眼前端详片刻，凌初夜见此问道：“怎么了？”
“可能就在这里……”林瑄喃喃道。
“什么在这里？剑灵吗？”
林瑄将剑横着举起给三人看：“宝剑本身存在的类似于剑气或是剑光之类的东西，或许就是他所说的剑灵的一部分，是存在于宝剑本身并且已经与剑相融为一体的剑灵。而他说的剑灵源头……旋风剑会出现这种反应，说明源头应该就在这方圆几十米内。”
旋风剑灰白色的剑身发出青蓝色的光亮，忽明忽暗。
“上次没有这种反应吗？”
“上次……我来的时候并没有带旋风剑。”
凌初夜拔出背后的长虹剑检查了一遍，并无动静，他示意洛云泽和陆雪依也看一下，两人的情况也是如此，四把剑中只有林瑄的旋风剑出现了反应。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阵气流迎面而来，直冲站在平台最前端的林瑄和陆雪依而去。
洛云泽眼疾手快把离自己最近的陆雪依往后扯了一把，同时叫了一声：“林老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