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52

凌初夜连续几天都睡得不安稳。
血盟半带强制性的任务倒是其次，主要是夜来梦多，他还总是重复梦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既然已经想起来了，应该比我知道得更详细吧。”
这句话似乎在脑海中循环播放过很多遍，终究是徒增焦虑罢了。
若真能从梦境里找回那些缺失的记忆也罢，可实际情况却是他非但无法从这些凌乱的片段中探知一点信息，而且还会让事情混淆得更加面目全非。
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又藏形匿影。
他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他确实应该暂时在这条路上停一停。
那天林欣然的警告并不难听出，她不希望凌初夜在江南地区久留，或者说，她不希望他在与韩恋晨息息相关的这片土地上久留。
韩恋晨此时应该早就回江西盟了吧。
不过总之他的行动轨迹都无意中符合了林欣然的期待。
凌初夜暂时也不太想见到韩恋晨。
每回见到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都会失去控制。
可凌初夜不想见，韩恋晨却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或许是魔怔了吧。
等麒麟血玉之事了结，他们之间的账还得慢慢算。
“初夜哥——”一双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凌初夜瞳孔微缩，“初夜哥，你有在听吗？”
洛云泽印象里很少见凌初夜走神，对此感到稀奇。
“听着呢，”凌初夜面色未动，并不像是走神的样子，只淡淡地瞥了眼正前方的悬崖，“这里其实已经属于禁区范围内了吧，但实际上却没有封印的痕迹，五年前师娘就是从这里掉下悬崖被你救下的，是么？”
林瑄点头：“这是其中的一个疑点，当时我来这里的时候是从森林公园正门进来，一路沿着灰色地带的封印线绕过来的，到了这里与西海峰林之间，封印线就突然断裂了。”
“这悬崖也没有任何护栏什么的，如果没有封印阻挡，难道不是很容易失足掉下去吗？”陆雪依问。
洛云泽扶额：“所以师娘就是你说的这个情况啊。”
是吗？
陆雪依内心不敢苟同。
晏清九十八年……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属左护法一裔的关家兄妹就是在这一年从魔教叛逃的。
但她瞥了一眼林瑄，原本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含蓄地换了种说法：“但这一片既然都是灰色地带，一般游客是不会轻易来这里的吧？那张地图上标注的，除了杨家界和袁家界的部分区域是作为景区开放的，其余地方都是禁区啊，十里画廊离着禁区封印线也是有一段距离的。”
林瑄微微蹙眉望向陆雪依，陆雪依只是天真地眨了眨眼睛。
“林老师，你刚才说你五年前来这里是为了林叔叔……那有没有可能就是林叔叔解开了这里的封印？”洛云泽没太在意陆雪依的疑问，问道。
五年前林瑄离家出走在七剑家族中引起了短暂的反响，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并未像前任家主林轩勤出走那次造成轩然大波。不知道是林家自己压下了这个消息还是几大家族长老的共识，所有人都没有过多关注或予以舆论打击。半年后林瑄安然无恙地回到林家，众人更是当做从未发生过此事一般，各就各位，该干啥干啥。因此其他家族的小辈们都不知道林瑄出走的内情，直到这次林瑄自己主动揭开回忆。
林瑄摇了摇头：“我若能知晓，五年前便知晓了。”
“所以五年前你来这一趟，仍旧对灰色地带的秘密一无所获吗？”
“可以这么说，”林瑄顿了片刻，“但或许……我也并非一无所获。”
他声音低了几分，别开视线，目光望向远处的天空，喃喃道：“也许我没能找到父亲的秘密，只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
一个走出来的理由。
可他究竟从哪里走出来了，现在他又将走向何处？
林瑄陷入沉默。
洛云泽望着他，心里似乎能猜到那么一点。
如果说那个时候有什么人能把颓废厌世的林老师从深渊边缘拉回来，应该只有师娘了吧。
洛云泽不知怎的突然愣了神。
陆雪依扯了扯他：“你怎么了？”
男生眼神竟有些空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一会儿才恢复原样，眨了两下眼睛：“没什么。”
凌初夜的注意力仍然停留在上一个话题上，他走近几步，在悬崖边蹲下来俯视着崖底：“除了跳下去，应该还有别的路能到底下吧？”
这话应该是在问林瑄。
只是。
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跳下去”这三个字啊？
这诡异的违和感。
陆雪依内心一阵扭曲。
林瑄回道：“有，不过肯定是要绕些路的。”
凌初夜点点头，继续分析道：“按照楚景笙的说法，当年灰色地带的封印是鼠族、天狼门和旋风家三家完成的，每一家的法宝分别能够解开各自封印的区域，合起来则能直接将灰色地带全面解封。即使不是林叔叔解开的封印，是另有其人，他们也都必须有灵泉宝玉在手，不然十里画廊区域的封印是不可能解开的。”
林瑄说：“是这个道理，但是自我有印象以来，林家没有一个人知道灵泉宝玉在哪里，也都说灵泉宝玉早就在几十年前就遗失了，包括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凌初夜沉思了一会儿，提出一种可能：“或者是林叔叔隐瞒了些什么。”
林瑄一愣，随即苦笑：“他肯定隐瞒了什么，但我无法证明。五年前我来这里本想寻找这个答案，我想既然他是在十里画廊被江西盟的人发现的，那么十里画廊肯定藏着他隐瞒的事情，但我到了十里画廊却发现这里并未被封印，而且有父亲长时间生活过的痕迹，我看见了他从家里带走的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我曾经还猜想他从地下室带走了一些书，但我在现场没有找到任何书籍。我又在这里待了半年，几乎把封印线断裂的这片区域都找了个遍，依旧没有发现其余任何能够证明父亲来此目的的东西，也没有找到过灵泉宝玉。”
“然后你就回来了？”凌初夜问，“师娘呢？那半年她一直和你一起吗？”
“救她的时候我刚来十里画廊半个月，三个月后她的伤基本痊愈，我把她送出了禁区，然后我独自又在此待了快三个月才离开，所以她只知道这里是禁区，但不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
“话说，我终于知道为啥这地方如此眼熟了，”陆雪依也站到凌初夜旁边蹲下来，突然指了指悬崖底下，“这不就是长虹家祖先曾经掉下去的那个悬崖么？”
你的脑回路是怎么无缝切换到动画片上去的喂！
【作者你自己的BUG掉得太明显了知道么？】
洛云泽拎着她的后领把她往里侧拉了一步：“小心你自己掉下去。”
“这个崖其实还好，不算特别高，底下还是水，”陆雪依还在回忆，“长虹家祖先从这掉下去之后顺流而下好像……好像就到了放灵泉宝玉的地方吧？”
洛云泽简直佩服她了：“几千年前的事你记得可真清楚啊。”
陆雪依瞪他，明明是你不看动画片吧？
一旁的林瑄开口了：“她没说错，底下的溪流确实与灵泉宝玉的位置是相通的，但这只是最初的情况。灰色地带封印后灵泉宝玉作为钥匙便不可能还放在原来那个瀑布了，按理来说应该是由旋风家的人保管的，但现在……”
现在没有人知道它还在不在，还在哪里。
凌初夜很久没说话，当众人把视线都移向他的时候，这位七剑之首终于发出了一条极其简单的指令。
“下去看看。”
“……”
面对除林瑄以外二人一瞬间惊呆的表情，凌初夜有些疑惑，反应过来随即表示想多了你们。
当然是跟着林瑄绕路。
怎么可能直接跳下去。
刚才有没有好好听课啊你们。

几人下了山，跟着林瑄辟了条蹊径，沿着山谷边缘绕了半天，终于听见了远处的瀑布声。
“这路确实是不好走啊。”
“所以没人走。”
“那人们都走哪里？”
林瑄叹了口气：“人们不走这里，云泽，你忘了吗，这里本是禁区。”
“是了，难怪，”洛云泽确实忘了这个前提，他看着前方已经进入可视范围的瀑布，“就是这里吗？原来放灵泉宝玉的地方？”
“对，就在瀑布之顶。”
又行了几分钟，瀑布终于与几人仅有一溪之隔。
水流如罗带自岩石间倾泻而下，激揣奔腾，珠玑四溅。岩壁之上有四个红色大字，只是那红色已经历经磨损，显得很暗。
——十里画廊。
“……林老师。”
“我先去看看。”凌初夜刚一开口，林瑄就仿佛默契地会意，两指一勾从背后挑出旋风剑，剑尖一个急转飞速射出，直指瀑布的方向。林瑄脚尖一点轻功纵身跃起，踏剑而行，在靠近瀑布时身形一翻借力跳到了瀑布顶端的一个略微狭窄的平台，旋风剑则顺势横插在了岩壁石块之间。
“果然没变……”林瑄扫视了这个洞穴一眼，轻微叹了一口气，转头朝向下方，声音大了几分，“还是老样子。”
瀑布的嘈杂水声将他的声音盖住了五成，凌初夜没有听清，便拢手做喇叭状又问了一遍：“还是什么？”
“老样子，”林瑄见状干脆也不再逗留，横竖灵泉宝玉依旧不在这里，他从岩壁间拔出旋风剑，一个翻身跃下，顺着瀑布间突出的石块几下回到了地面上，鞋面微湿，“想来我也是痴人说梦，竟还存在这种奢想，期待它会突然物归原处。”
凌初夜：“无事，那就去别处找。”
林瑄点头，但心里已经有了底：“照这个样子，五年前这里什么样，五年后还是什么样，恐怕结果还是一样的。”
洛云泽也生出一丝退意：“先找找看吧，实在不行的话……”
“我们换个计划。”凌初夜突然说了一句。
林瑄一惊，转头见凌初夜并未开口，随即反应过来，这句话只有他们四个人听得见。
“我们的手机现在都有定位和监听系统，有些话不方便说，就用心灵感应吧，楚景笙不知道七剑传人有心灵感应功能，这倒是对我们有利，”凌初夜扫了三人一眼，“想想翻盘的计策吧。虽然现在血盟暂时胜了一局，但灰色地带对他们来说毕竟还是陌生的，不可控因素很多，他们是没办法完全制住我们的。现在既然灵泉宝玉这条路阻塞住了，我们就走剑灵那条路，看看能否发现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利用剑灵逆转局面？”洛云泽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图。
“不试试谁都不知道，”凌初夜淡淡看向林瑄，“灵泉宝玉暂时不在，但十里画廊的封印却是解开状态的，十里画廊是旋风家族最初聚居地，那旋风剑剑灵所在地应该就在这里。”
只要找到旋风剑剑灵所在地，就能了解到剑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剑灵的秘密能否帮助他们解开其余地区的封印，亦或反制血盟，未可知也。
“没错，只是剑灵之事我们都不了解，我也不知道哪里会是剑灵所在之地，但如果说与旋风剑本身有关联，那应该是……”林瑄回忆片刻，想起了一个地方，“百草谷。”
“百草谷？”陆雪依听见这个地名像是条件反射似地抬起头。
这个地方……

晏清九十八年。
“你怎么了，”还在上初三的陆雪依刚放学回到魔教总部，就见袁冰辰一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从大厅里面走出来，一贯冷漠寡言的她不知为何突然兴起，随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袁冰辰对于陆雪依的主动提问感到一丝惊讶，随即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没啥，是我爸……他很生气。”
“你又惹教主生气了？”
“什么叫‘又’？”袁冰辰的关注点不同寻常，他眉头狠狠一抽，不过也没跟陆雪依计较，接着又冷冷道，“不是我，是左护法叛逃了。”
“关宇翎？”纵使几乎不在魔教众人前露面，陆雪依也还是见过关家兄妹几次的。
“对，还有他妹妹，走的时候还毁掉了七叶花。”
“……七叶花是什么？”
“碧血真情七叶花，怎么解释……唉呀，”袁冰辰解释道，“一句话概括就是，疗伤和提高功力的神药，这东西长在湘西百草谷里，据说好多年才会长出一朵，轻易弄不到的。”
“哦。”陆雪依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袁冰辰感觉和这个冷淡的小姑娘对话着实无趣，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便把她的头发也揉乱了，被陆雪依拍开了手，他耸肩表示并不在意：“苦逼的中考生，啧啧，你还是赶紧去做作业吧，小晴儿。不用担心，我爸他自我调节能力也不差的。”
陆雪依冷不防皱起了眉，袁冰辰已经转身走开了。
她也没有多想，回到房间里拿出作业，刚写了几笔，脑子里莫名又跳回了刚才的对话。
关宇翎在几个月前一次行动中受伤中毒，关雅舒不是被教主临时派出去代替她哥执行左护法任务的吗？
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叛逃了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元二次方程真是让人头大啊。
笔尖在试卷上戳来戳去，陆雪依继续陷入自己的数学焦躁轮回，不再想其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