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50

“最近江东地区全面更新电路网络，是以盟主府的名义进行的，我们不过是借此机会动了点小手脚，”楚景笙慢条斯理地坐了回去，“不过你能这么快就猜出背后是我们，倒是不简单。”
“猜也要靠运气啊，”韩恋晨淡淡道，“黑科技什么的成王败寇，你强你有理，我暂且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把莫琳琳带到哪去了？”
“放心，不会拿她怎么样，只是想通过她，知道一些事情罢了，”楚景笙笑了笑，“你朋友的安危你大可放心，至于她具体在哪里，在告诉你之前，我想先回归一下正题，韩恋晨，既然你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对我们上次的提议，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别太高看自己，楚景笙，”韩恋晨顿了顿，又道，“上次我说不干涉你们是因为你的人向我承诺血盟不打自己人，现在你既有脸违约闯到我家里砸场子，就要做好我翻脸不认人的准备。”
“谁叫我这么欣赏小姐呢，”楚景笙缓缓叹了一口气，“我这不也是在拉小姐一把吗？你难道不想继承韩家吗？从综合能力来看你比其他两个人选要强得多，你完全能担此大任，与我们合作，既能继承家主，替老家主分忧，又能替自己出一口恶气，不是么？”
“出一口恶气？什么意思？”韩老爷子听到最后一句，明显觉得不对。
难道刚才他说阿晨最有可能答应合作是因为这个吗？
阿晨究竟经历了什么？
还是说，她真的对这些年来韩家的“冷落”心有埋怨？
“爷爷，没什么，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韩恋晨眼神带着安抚意味朝这里望过来，让韩老爷子稍许放了点心，她又转过头，“报仇什么的……你的人回来没跟你说吗，还是我表意不清？那口恶气我已经出过了。你这么关心我的私人恩怨，我干脆就告诉你。”
“愿闻其详。”
“你想知道冰魄剑在哪里么，”女生问道，“你不会不想知道，因为你想利用七剑合璧引出麒麟血玉的剩余部分，不是么？”
“自然，这是我最原始的PLAN A……”楚景笙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方才一直保持着悠然自得的表情刹那间僵了一下，他眯起双眼望着韩恋晨，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危险，许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深意，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稍稍变了，“难道你……”
“看来你猜出来了……”韩恋晨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没错，冰魄剑被我封印了，两年前我就是为了报复他们才这么做的，现在能解开封印的也只有我。”
在场的其他人都呆住了。
空气出现片刻的凝滞。
唯有楚景笙哈哈大笑起来，他缓慢鼓着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好一个韩恋晨！你可真是个‘合格’的冰魄剑主啊！”
话间讽刺意味十足，韩恋晨岂会听不出来。
她淡淡道：“我不过是七剑的叛徒罢了，要不是你们血盟……”
“要不是我们，你也从来想不到一个七剑的叛徒犯下的罪行有朝一日竟然反过来帮了七剑，对吗？”楚景笙很自然地接过话来，“你想用冰魄剑威胁我，帮他们拖延时间，因为没有冰魄剑七剑就无法完成合璧，我们就找不到麒麟血玉，总之现在，你已经具备让我的PLAN A破产的能力了，是这样吗？”
“你既然清楚，说明你是有PLAN B的，而且已经在执行中了，”韩恋晨看出楚景笙的态度依旧不慌不乱，很快意识到了局面的细微转变，“所以我的威胁对你来说，已经失去了作用，是么？”
“不，你的威胁是有效的，”楚景笙笑容不变，“因为我无法确定你对冰魄剑的封印是否会影响到我的PLAN B。”
“什么意思？”
“如果你封印冰魄剑的时候连同剑灵也封印了，那么我的计划将无法顺利进行。”
“……剑灵？”韩恋晨愣了一下，“虽然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是指七剑的剑灵吗？你想用剑灵寻找麒麟血玉吗？”
她都不知道还有这种方法？
不是只有七剑合璧才能让麒麟血玉产生反应吗？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这个说来话长了，而且我也没能知晓全部，未必能向你详尽解释，之所以是PLAN B，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它的执行难度远大于A，不是么，”楚景笙笑容淡了几分，他招了招手，身后一个手下递上了一张纸，他将纸摆在桌上，抬眼缓缓看向韩恋晨，“这个地方，熟悉吗？”
韩恋晨疑惑地走上前去，发现那是一张地图，地图中心有一块区域被红笔勾勒出了突出于其他部分的轮廓。
湘西？
“你不是想知道你朋友去了哪里么，”楚景笙说，“就是这里。”
“灰色地带吗？”韩恋晨皱眉，“不要说倚月阁，境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片禁区。”
“没错，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禁区，但没有多少人知道为什么，包括七剑，包括我们，包括你们倚月阁这样最顶尖的情报机构，不是吗？”
……谁闲着没事干去了解这个？
“这和莫琳琳有什么关系？和你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麒麟血玉在这个地方？
或者和他说的剑灵有关？
“我的计划就是让你们去揭开这个地方埋藏的秘密。”
在场众人都露出茫然的神情。
一旁的杨伊凡突然开口：“你索要金晶石和翡翠床，是不是也是因为灰色地带里的事？”
楚景笙视线转向她：“没错，当年灰色地带的事与天狼门也有关系。”
“你知道灰色地带的往事？”
“哈哈，别紧张，我们又不是专业的情报组织，不可能跟你们抢饭碗……”对于韩恋晨的质疑，楚景笙只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也并不知道全部，我只知道灰色地带是麒麟血玉的源头。麒麟血玉诞生于此，亦可在此重生。”
大厅内一片死寂。
麒麟血玉诞生于灰色地带？
还能在灰色地带重生？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倚月阁都查不到。”
“倚月阁啊……”楚景笙看着韩恋晨思索片刻，“倚月阁和东方阁现在都是慕家人在管吧？只是当初慕阁主把倚月阁交给自己女儿的时候，或许并没有把所有权限都给她哦，慕羽漠也有被蒙在鼓里的一天啊，真是……有趣得紧……不过现在通讯阻断，你也不可能联系上江北的慕家了。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通过任何情报组织，这些信息都来自我爷爷临终前的遗言。”
“你爷爷？”
“爷爷说家族里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但他没能说完这个秘密，便咽气了，”楚景笙回忆道，“他说灰色地带是七剑剑灵所在地，麒麟血玉便是诞生于此，血玉离开湘西后那里蔓延了不明邪恶力量，后来被鼠族、天狼门和七剑之中的旋风家用各自家族的法宝共同封印，法宝是什么他没来得及说。但我基本能推测得出来，鼠族的法宝是火晶石和五岳鼎，天狼门有金晶石和翡翠床，旋风家是十里画廊的灵泉宝玉。而且根据爷爷的说法，麒麟血玉肯定与此地有着很深的渊源，揭开灰色地带的面纱，便能获知血玉的秘密。”
说着他以示意性的目光看向韩恋晨，韩恋晨冷笑。
“你继续，我在听。”
只是有点乱。
“麒麟血玉是我们的第一目标，想要修复血玉，我就必须通过你们来获得我想要的答案。我需要七剑、鼠族、天狼门的后人去湘西解开封印。”
“难道你的意思是……莫琳琳是鼠族后人？”
莫琳琳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这信息量……韩恋晨眨了眨眼。
“原本我根本不知道莫琳琳与鼠族有关系，直到我们和云家结盟，”楚景笙瞥了一眼云岸篱，“云家虽与鼠族扯不上关系，但云叔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侄女却恰好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左护法一族的后人，她说自左护法一族彻底灭门前，火晶石被转交到了隐居的右护法一族，也就是莫家手里。莫琳琳只是一枚棋子，所以，二夫人，”楚景笙转向杨伊凡，“您现在明白您和令爱对我们计划的重要性了吧？”
天狼门。
答案不言而喻。
杨伊凡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被易家掩埋和篡改的记忆仍然很多，你们每个人当下的立场或许都不是正确的，我的目标是麒麟血玉没错，但我现在的强制性手段只是想让你们自己去发现，寻找一些事情，在找到答案之后如果你们仍然选择站在调查局易家那边，那么我无话可说，那时候我才会对你们动真格。我其实并不是个喜欢强迫的人，我的强迫都只是为了让你们心甘情愿。”
场面依旧寂静着，大厅内只有楚景笙一人的声音在回响。
韩老爷子面露怒色，似乎想说些什么，韩恋晨冲自己的爷爷摇摇头，用眼神劝阻住他。
“婶婶，爷爷不能久站，你扶他坐一下。”
韩恋晨冲杨伊凡道，杨伊凡会意地扶着韩老爷子走到沙发边上安顿他坐下来。
韩恋晨觉得这事确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还在变得越来越复杂。
现在看来七剑合璧已经不是寻找麒麟血玉的唯一途径。
如果说灰色地带的剑灵是炼就麒麟血玉的媒介，那么血盟会想到再度用剑灵修复血玉也在常理之中。
楚景笙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他爷爷临死前提到的只言片语很可能确有其事。
韩恋晨问：“那七剑呢？你昨天应该见过他们了吧？你已经让他们去那里了吗？”
“自然，我和凌初夜已经达成协议，七剑愿意帮助我们寻找血玉，条件是我们得到血玉后实现境内和平，不再滥杀无辜。”
和平？
“……”还能说什么，“你还真是一个画风清奇的反派？”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缓兵之计，但打死韩恋晨她也不相信这种协议会是凌初夜提出来的，要么就是他脑子坏掉了。
“呵呵，合作的前提自然免不了互相妥协。七剑是这棋盘中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包括你，”楚景笙意有所指，“就算你再想划清界限，现在能充当冰魄剑主的也只有你了，毕竟你那个姐姐在京城过不来，在冰魄剑封印未解开之前，我是不会轻易让江北那边察觉这里任何风吹草动的。江南这边的人也无法轻易离开边界，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但只要你们听话配合，我也绝对会给你们足够的自由空间和安全保障。我想，作为一个反派，我已经足够仁慈，足够深明大义了吧？”
“行啊，想让我去湘西，”韩恋晨声音冷冷的，“把你的人撤走，不许再来干涉韩家的任何事情。”
“我如何确定你的态度？你的意思是，韩家仍然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吗？”
“韩家的态度，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希望你别来左右韩家的任何人，”韩恋晨眼神移向韩老爷子，在得到他眼中肯定的答复后说，“在我二叔回来之前，我会是韩家的代理家主。如果你想要的是我作为代理家主的态度，和上回一样，你别来烦韩家，韩家自然不会公然跟你唱反调。”
“所以答案是，中立吗？”
“从家族角度，我尊重爷爷的坚持，但我个人是不想跟血盟撕破脸皮的，这样的结果，楚盟主还不满意吗？还有什么比一个反对派的沉默更对你有利呢？”
韩恋晨静静地说着，目光直视前方，没再看自己的爷爷。
韩老爷子则陷入沉默。
杨伊凡眼中藏着一丝忧虑。
“说一套做一套，空口无凭啊，韩小姐。”
“你想在这跟我浪费时间，我完全耗得起，但这没有太大意义哦，”女生耸肩，突然笑了，“虽然我知道现在冰魄剑暂时威胁不了你，但你不是需要天狼门的人吗？”
楚景笙一愣。
只见韩恋晨双手交叉环胸，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韩冰雪和天狼门的金晶石现在都在我这里，你不收手，我照样有办法让你的PLAN B破产。”
楚景笙表情略微严肃了一点，但仍是淡淡笑着望向她：“这种事情，你干得出来吗？”
“谁知道呢，”韩恋晨一字一顿，嘴角的弧度若有若无，“你想试试吗？”
楚景笙定定地注视着她，半晌，眼睫微颤，敛起了笑容。
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这让他感到了不可控的细微焦躁，他知道这是一个信号，是时候收手了。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不敢保证，虽然有资本冒险，但他不想过早冒这个险。
韩恋晨的表情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完全干得出来。
是的，韩恋晨干得出来。
楚景笙心里暗自发笑。
某一个瞬间，他从对方身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表面看不出来，实际上可以不择手段。
缺乏责任感和正义感。缺乏兴趣。缺乏牵挂。
如果他不用韩家逼她，她根本不可能去接触灰色地带的事，根本不可能为了麒麟血玉受制于他，甚至她都不可能回到江南为了替韩家解围而现身吧。
这种特质在七剑身上怕是看不到的。
所以她不是七剑啊。

韩恋晨没有资格成为七剑。

楚景笙下定结论，安静地望着韩恋晨，韩恋晨也望着他，不做声响。过了一会儿，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出了一句标志这场谈判落幕的结束词。
“走的时候赔偿一下家具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