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46

“哥,嫂子的事你先别下定论,”林欣然知道关雅舒失联之事不宜张扬,趁着与七剑一行人见面的契机,独自拉走了林瑄,把自己从林雨惜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他,“我这里查出来的结果是,关雅舒确实曾经是魔教的人。”
林瑄脸色微变,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她还有个亲生哥哥,他们兄妹俩原先都是魔教的,但几年前叛逃了,之后的情况我查不到……不过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之前的证件肯定是伪造过的,”林欣然看见林瑄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哥,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也不敢相信。她能隐藏这么长时间不被察觉,忍耐力和演技皆非常人所能及。但这件事应该没这么简单,她若真是利用你,你们不可能走到结婚生子这一步。”
林瑄抄着口袋,倚在墙边,一只手撑住前额,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抬头道:“欣然,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
林欣然沉默地看着她哥。
“我只是有些茫然,像做了一场梦,仿佛我们昨天才刚刚相遇,”记忆仿佛飘回了悠远的过去,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我不知道她是否安全,她还瞒了我多少事情,她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抛下绮君离我而去。一句对不起究竟有什么意义啊,她一句解释都不留给我,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算什么?”
“哥,我知道你难过,我理解你,”林欣然安抚地将手搭在他肩头,“但你不能中他们的计。你想想,事关嫂子安危,哪一次你不是因为把她放在第一位而在别的方面屡屡做出让步?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啊!如果嫂子的失踪真的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那么至少她应该是安全的。她背后的组织,无论是不是魔教,目的无非两种,一是继续利用旋风家,二是旋风家的利用价值已经所剩无几,他们打算撤退了。现在他们既然把绮君送回来了,说明后者可能性更大,但也不排除他们继续用她要挟你,要挟你背后的七剑的可能。”
“冷处理,”林瑄垂眼,声音平静,只是微微沙哑,“我暂时对外宣称她养病,这段时间不会再关心她的消息。”
林欣然就知道她哥的水平根本用不着她做妹妹的再来指手画脚,她能想到的事情她哥肯定早就想到了,而且或许比她想得还要全面。
“你说的没错,一旦和舒儿有关,我总是没法保持冷静。这是旋风家族祖传的顽疾……果然我也逃不过这前车之鉴。若因此过失导致局面对七剑更加不利,我……终是难辞其咎。”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哥,”林欣然望着哥哥略带疲倦的侧脸,莫名心酸,“别太自责。”
哥哥从小身上就担负了整个林家所有的使命和希冀,他的天赋和能力越高,家族对他的要求就越严格,林家半数惨遭屠戮以至父亲病故后的这些年来,他更加无法卸下身上的担子。
林欣然知道哥哥人前人后永远都是谦谦君子,幽幽如兰。外界的赞誉和压力并重,他都表现得得心应手,无可指摘。但他风轻云淡运筹帷幄的笑面下其实深藏着无人知晓的孤独与压抑。
那种心境,纵然他们是亲兄妹,有时也无法完全地感同身受,更别提分担。
一直以来,哥哥都活得太累了。
关雅舒本是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一抹亮光。

林家兄妹谈话完毕返回,洛云泽和陆雪依闲着无聊正拿着各自的剑在空地里对着比划,负责人在一旁不知跟谁通电话。林欣然支开林瑄,顺手把刚盖过章的委托书交给凌初夜。
“有倚月阁的盖章,或许会顺利那么一丢丢,当然,希望是我杞人忧天,七剑传人的面子,江东盟怎么说也是要看的。”
凌初夜接过委托书,微微点头:“多谢。”
再度近距离见到凌初夜本尊,林欣然总觉得他和上次见面有点不太一样,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不会是被子弹打到脑袋二次失忆了吧?
“凌警官,”她环顾四周,确保在场其余几人离这里都有一定距离,压低了声音,“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林姑娘。”
看来没有。
林欣然心里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又有点好奇。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想问我。”
“姑娘所指何事?”
“前不久我听说玉蟾宫继位大典无限延期了,是因为韩恋晨吗?你们还没放弃寻找她?”
警官沉默。
片刻过后,他转头望向林欣然,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声音依旧平静:“看来有些事,姑娘也不知道,不是么?”
有些事?
林欣然有些懵。
“什么意思?”
“姑娘不如自己去问问韩恋晨,蓝家的人为何一定要找到她,”警官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随即口气稍稍放缓,“姑娘此前不是警告过我让我们离她远点么,今日若非姑娘自己开口,在下原本也无意提起。况且此事现已不归我管,正合姑娘心意。”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但是你说的那——”林欣然想问对刚才的“有些事”刨根问底,那边负责人恰好打完了电话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只得作罢,经过凌初夜身边时低声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警官静静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何谓好自为之。
这四个字可以引申的意思,可不止一个啊。
林欣然又顺势和负责人简单聊了几句,说:“我不过今天串个场,往后的调查由我另外的同事接手,到时候她会联系你们。过会儿我先带你们去江东盟总部,等你们进去我再走。”
众人并无异议。

冶山之下,主城之源。
有道是崒律千寻玉垒开,龙盘虎踞拥金台。
江东盟总部便是坐落在这金陵水西门内面积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一处古建筑群中。紧邻着城市博物馆,除去牌坊祠堂和厢房展厅,万仞宫墙,棂星大成之后,中轴两殿,侧面两阁两亭,气势恢宏,古有“朝天”之名。
正值一场秋雨过后,天空大放晴好,昨夜尚未退干的积水倒映出太阳的轮廓,大成殿前落了满地金黄。
“银杏……”陆雪依不由叹道,“好美啊。上周去看钓鱼台的银杏大道,可能是还未到时候,银杏落得还不够多,若是再过半个月,应该比这更好看吧。”
“深秋的确是赏银杏的最佳时节,”林欣然点头,“金陵玄武也有此番景致。”
“玄武湖吗?”
“正是,每年十月下旬至十一月中旬,梁州湖畔,满地金黄,现在清洁员都不做过多的清扫了,去那里拍婚纱照的人多得数不过来。”
陆雪依静静听着没说话,眼里隐约扑闪着憧憬的亮光。
“金陵同京城景致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也算是独具特色,你们若真有空闲倒不妨在此多几日停留,欣赏欣赏……哦,但我想你们之前应该都来过,不过是故地重游了,”说着视线转向一旁的人,“对吧,凌警官?”
“……”凌初夜发现他越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林欣然就越要cue他,不过他也不甚在意,如实答道,“此前来过一次,但非秋季。”
似乎是一年前因平血盟之乱来过江东盟,但那时情景印象并不深。
可能是春天?
林欣然笑道:“那你这次来得可真是时候。”
凌初夜忖着这话总觉得暗含深意,似笑非笑地对上林欣然的目光:“于江南来说,我们毕竟仍是他乡来客。”
闲情雅致,尚且要等正事了结之后。
更何况此番美景,可待可观,却不可久留。
是这个意思吗。
似乎看出对方捕捉到了自己的暗示,林欣然收回目光,挪着脚步移动到了她哥身旁,心里慢腾腾地舒了口气。
凌初夜是个聪明人。
和聪明人说话不一定很轻松,但一定不会白费力气。
几人刚走至殿前,门口两名守卫就摆出了阻拦的姿态,林欣然说明了七剑来访的情况,守卫听到“七剑”二字神色微惊,有些不敢置信。
凌初夜上前几步,将委托书递上,又从背后取下长虹剑,横在胸前,执剑拱手示意:“长虹剑主凌初夜,与七剑其他成员代表江北盟前来贵盟拜访,有事相商。”
守卫方才没有细看,此刻似乎很快认出了凌初夜,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委托书,又抬头看清楚他手中的长虹剑,立刻致礼:“小人眼拙,竟未认出是凌盟主!请盟主稍等片刻!”
说罢转身进去汇报,脚步甚是急促。
众人在外等候的空当,一阵微风飘过,带来丝丝凉意。
“这金陵气候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友好,昨天还热到冒烟,今天就突然冷飕飕的了,”洛云泽望天,说着看向陆雪依,“你把外套穿上,小心感冒。”
“是谁给了你‘金陵气候很友好’的错觉?”常年生活于此的林欣然很适时地吐槽了一句。
守卫进去没多久,便出来恭敬道:“盟主已在此恭候七剑多时,凌盟主及诸位少侠请跟我来。”
江东盟盟主竟然就在盟主府?
本以为正值长假期间,并非什么特殊日子,也没有什么预定的重要集会,一般情况下没有预约是不可能在盟主府见到盟主的,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
而且……恭候多时?
瞧这几个守卫前后态度的转变,怎么也不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吧。
众人视线一齐转向接洽方林欣然,她的表情也有一丝意外。
“你们来江南又不是秘密了,我并未提前通知,”林欣然耸了耸肩,“我就说吧,没有倚月阁通气,光凭七剑的名号也足够得到江东盟的重视。更别说云盟主还是你舅舅。”说着视线移向凌初夜。
“走吧。”凌初夜并未多言,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一场秋雨一场寒,”林瑄进门前回头又望了一眼片刻前踏过的洒满落叶的宫前大道,声音缓慢而平静,“古语确是没错。”
“哥,你不觉得你的反射弧有点长吗?”水土气候的话题不是几分钟前就结束了吗?
林瑄笑着摇摇头,跟在洛云泽和陆雪依身后走了进去。
凌初夜竟然留在了最后一个,林瑄等人跟随守卫进去后,门口只剩他和林欣然。他站在原地淡淡望着林欣然,片刻才开口道。
“刚才姑娘的警告我已经接收到了。”
“但愿如此。”
“姑娘挺擅长话外之音的,只是有时候你自己也会对话外之音百思不解吧,”他看着林欣然略微惊讶的神色,淡淡道,“你哥指的不是气候。”
不是气候,而是局势。

可气候和局势,又何尝不曾相通。

何去何从,江北江南。
一场秋雨一场寒。

由于身份敏感原因,负责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跟着进入盟主府,林欣然也在送他们进去后便收工退场了,因而真正见到盟主的只有七剑一行人。
“七侠不远前来,我等有失远迎,还请各位见谅,”踏入殿中,坐于主位的正是当今江东盟盟主,云家家主云岸篱。男人笑容得体,吩咐上茶,又转向凌初夜,“贤甥啊,许久不见,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早做准备,大礼相迎啊。”
“舅舅言重了,外甥本想提前告知,但不知为何一直无法与您取得联系,”凌初夜神色如常,斟酌着略带隐晦的言辞,“知道舅舅平日公务繁忙,难得假期,我本也无意叨扰,只是江东盟近来持续处于失联状态,免不了引起京城关注,母亲对您这里的状况也挂心得很。”
“失联?”云岸篱愣了许久,突然一拍脑门,像是才想起什么事,“罪过罪过,实在抱歉,最近在进行电路网络大面积换新,可能对南北联络信号有一定影响。此事我忘了通报京城,是我的错,实在对不住,若是因此造成了什么误会……”
现场空气出现片刻的凝滞。
电路换新?
误会?
在一片面面相觑的寂静之中,林瑄第一时间回神过来,做出了反应。
“云盟主的意思是,失联之事只是一场意外,江东盟并无任何异常?”
“并无异常,江东盟一切安好,”云岸篱捂脸一秒钟,脸色有些无奈,语气中满是真诚的愧意,“毫毛之事,不想竟惊动七剑大驾,实为云某罪过。”
哪里只是惊动七剑,调查局都慌了好吗?
而且电路换新,至于整个江南地区都与江北切断联系吗?
洛云泽瞪着眼睛观察着云岸篱,一时间分辨不出他话中真假。
属下端上茶来,云岸篱亲自下座将茶杯分别端给几人:“这是今年新采的上好雨花,权当一点歉意。若不嫌弃,诸位可在盟主府上多留些时日,云某亲自招待赔罪,定不怠慢。”
“……”林瑄见凌初夜不说话,便接过话来,代为谢道,“云盟主哪里的话,江东盟无事自然最好。近几月来由于麒麟血玉失窃,大江南北人心惶惶,风吹草动,难免多心多疑,生出不测。调查局和七剑对此极为关注。若真如云盟主所说的那样,便是我们担心得多余了,多有误会和打扰,还望云盟主担待我们才是。”
洛云泽惊讶地看向林瑄,林瑄使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对于云岸篱疑点百出的解释,林瑄也是将信将疑的,但当下形势尚不明确,在他看来,不宜轻举妄动,更忌死追不放。
云岸篱果然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双方互相谦让了几句,就这么心照不宣地跳过了“江东盟政变”的话题,林瑄终于委婉地道明了寻找麒麟血玉这第二个来意。
“调查?”云岸篱没什么犹豫地应允了下来,“没问题,麒麟血玉乃众心所系,七剑有任何调查的需求,江东盟都会尽所能之力提供配合。”
“如此便多谢盟主了。”
“何须言谢,喝茶,喝茶。”
“我想喝可乐。”对茶向来不感冒的陆雪依扯了扯洛云泽的袖子,低声嘟囔。
这里是江东盟主府!
不是餐馆啊!
你对肥宅快乐水的执着不亚于可爱多啊!
洛云泽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揉揉她的脑袋。
他端起杯子闻了闻,茶香扑鼻。
不过相比酒而言,他对茶也不算感兴趣。
云岸篱回到座位上坐下,寒暄照旧继续着,场面看起来十分和谐。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这期间凌初夜一直没有说话。林瑄察觉到他有些异常,不经意间传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凌初夜看见了林瑄的示意,但依旧没有动作,连眼神都未曾变过,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打开心灵感应传了句话给他。
云岸篱也注意到了外甥的沉默,便关切地问道:“小夜,刚才忘了问,芷心还好吗?汀樊上次回来说她还在住院?”
“她很好,已经出院了。”沉默了很久的凌初夜终于开口。
短短几字,云岸篱像是放下了心似地刚露出微笑,凌初夜话锋却陡然一转。
“舅舅,您既已代表江东盟表态对七剑此行调查予以支持,那我便明人不说暗话,有几个问题,还望舅舅实话相告。”
他静静地说着,语气仍旧如常,只是从他开口的那一瞬间起,林瑄就隐隐预感到一丝不对劲。
“你说。”云岸篱回答得不假思索,表情也认真起来。
凌初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八月底的江东盟会,究竟发生了什么?”
“盟会?并未发生什么异常的事,何出此言?”
“得麒麟血玉者得天下。”
凌初夜幽幽地吐出一句话,云岸篱的表情霎时僵硬住了。
林瑄已经来不及阻止他。
“那个人,或者说那个组织,也是这么对你们说的吗?”
“小夜,你在说什么啊,”云岸篱从僵住的脸色中恢复过来,有些不自然地笑着,“什么组织?”
“舅舅,您已经见过麒麟血玉了吧?”
“我未曾找到血玉,”云岸篱否认,“我若见过,岂会不通报京城?”
“若您就是没有通报呢?”
“小夜,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岸篱脸色微沉,“你觉得是我私藏了血玉吗?”
“这就要问您自己了。”
“你——”
凌初夜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继续说道:“人员不齐的盟会,手持血玉的不速之客,以儆效尤的威胁,控制骚乱的武装杀手,压倒性的投票表决,以及……江东盟与江北盟全面中断的联系。”
在场的人都惊愣在原地,眼睁睁瞅着这场突如其来如连珠炮般的发问,一时间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我说的这些,真的一件都没有发生过吗,舅舅?”
林瑄不动声色,右手悄悄移向背后的剑柄。
他眼见着凌初夜每说一句话,云岸篱的脸色就沉下去一分。
就算知道云岸篱是凌初夜的亲舅舅,就算知道凌初夜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就算知道刚才凌初夜在心灵感应里对他说的事情。
就算如此,眼前这出怕也是太过粗暴直接了吧?
“你不该问这些。小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岸篱努力想要维持面部表情的冷静,但很明显凌初夜那一连串赤裸裸的逼问已经迫使他一步步退到了忍耐的极限。
但他仍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神态,淡淡的语气中含着威严和劝阻,声色明显有一丝不稳。
可凌初夜是谁?
云岸篱认为不该问的事,凌初夜偏要问。
云岸篱认为不该触碰的区域,凌初夜偏要触碰。
“江东盟政变,”凌初夜没有理会他的警告,清晰且毫不避讳地念出了这几个字眼,将这末尾最为犀利的问题也倾倒而出,“是否真的只是谣言?云、盟、主。”
称呼从“舅舅”变成了“云盟主”,望向云岸篱的眼神也彻底凌厉起来。
周身的气流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瑄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凌初夜的影子。
那个未曾失忆的,凌厉而疯狂的凌初夜。
殿中气氛已经悄然变得剑拔弩张,有如引线边一团咫尺可见的窜动着的火苗,浓重的火药味在空中弥漫。
洛云泽已经彻底呆住,陆雪依坐在椅子上,捧着一口未喝的茶杯,盯住水面被立起芽尖震动开来的一圈圈波纹,余光似是无意间略过斜上方的大殿房梁。
“啪——”茶杯被重重掼在桌上,茶水溅出。
云岸篱终于再也绷不住若无其事的伪装,他狠狠咬着牙,低声斥道。
“你究竟想怎样?啊?小夜,你一定要闹到这般局面吗?”
凌初夜终于不再说话。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平静,这过分的平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没有人能穿过那堵墙窥见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几乎是同一秒钟,嘈杂纷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着屋内蜂拥而至。自屋顶梁间冷不丁跳下几人,握着长刀围住了他们,原本看起来空荡荡的大殿内外,顷刻间填满了手持利器的黑衣人。
仅仅十几秒的功夫。
变故骤生。
“我就知道啊……”凌初夜低声喃喃一句,盯着主座上云岸篱有些难看的脸色,随着清脆的“呛啷”一声,背后长虹已然出鞘。
“小夜,你知道舅舅不会杀你,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这么跟我说话,是吗?”
“不,”凌初夜轻抚剑身,复又抬眼,嘴角划过一丝冰冷的微笑,“我是故意激你的。”
云岸篱愣了一下:“你早就发现了?”
“舅舅,你确实没打算杀我们,因为七剑于你,和你背后的组织还有用,你只是想控制住我们,对吧?”
“什么时候察觉的?”
“你是不是认为雨花剑主不在,就没人能发现你在茶里做了手脚?”凌初夜用剑尖挑起桌上的茶杯,轻叹一声,手腕翻转,猛地向后一抽,失去剑气支托的茶盏立刻落地摔得粉碎,“软筋散,倒是可惜了这上好的雨花。”
林瑄想起方才凌初夜通过心灵感应传达给他们三人的话,只有短短几字——别喝茶,别说话。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要逼出幕后主使吗?
“是我疏忽了,我竟忘了你曾经是六奇阁的学徒。难怪这茶你们动都未动,”云岸篱静静道,“但你以为这样你们今天就能顺利地从盟主府脱身吗?”
“自然不是,”凌初夜道,“我也没打算脱身。”
云岸篱眼神微动:“哦?此话何意?”
“武力围攻是你下药之计不成的备用方案,即便我们都没喝茶,想要冲破包围也非易事,横竖今日你背后的组织想围捕我们,与其拼个鱼死网破,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舅舅,您是这么想的吧?”
场面一度陷入沉寂。
“小夜,你果然从未令我失望,我早对芷心说过,她该为有这样出色的儿子感到骄傲,”云岸篱叹道,“既然我们之间能够达成合作,你又何必对舅舅咄咄逼人?”
“若不这样,我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更不可能,这么快见到你背后的那位……”凌初夜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我说的对吗——”
他说话间,大殿暗流涌动,只闻一阵破空之响,一抹黑影踏空跃入包围圈,缓缓落在地面。
“——楚景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