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42

凌初夜出院后回警署去取了新枪，出来正好碰见日常巡访的易子寒。
“凌警官，身子好些了吗？”
“并无大碍了，多谢少校关心。”凌初夜的手无意识地划过腰间配枪的位置，不落痕迹地放下。
易子寒毕竟不会注意到这么多，他直接打开了话匣子，旧事重提：“既如此，我们的计划也该加紧了，别忘了肃清行动只是暂停，并不是终止，等找回了麒麟血玉，消灭魔教的任务势在必行。”
“少校，可否将计划暂缓些许时日？”易子寒既然提起了，凌初夜突然计上心头。
“为什么？”
“我需要一点时间先把京城的事情调查清楚，从我母亲和妹妹的车祸，到我遭遇袭击。”
“你们凌家的事，和麒麟血玉的事，孰轻孰重？”
“自然是后者。少校，这点我和你是观点一致的，但前者现在已经不只是凌家，也不只是七剑的事了，”凌初夜淡淡道，“令兄上次在医院已经放话于我，涉及到档案库入侵，调查局不可能置身事外，那么便按照他的意思，调查局派人协助警署参与调查，您看如何？”
哥哥说的？
易子寒愣了一下，道：“既然我哥这么说了，那……你先留在京城调查，我会派人下来跟着，但你们七剑其他人必须有人去江东盟一趟。”
“您觉得我们当中现在有人有这个空闲和能力吗？”
易子寒一时语塞，确实他也想不出让谁去更好。
“那我先派几个我的人去看看。”
“少校若要如此，最好注意他们的身份问题。上回你们派去的眼线已经长时间处于失联状态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易子寒点头，“但是若到时候和江东盟谈判还是得你们出面。”
“这样吧，我尽量在十月之前查出结果，给调查局一个交代，”凌初夜提议，“去江南的计划延迟至国庆，您觉得呢？”

凌初夜的目的很简单，车祸还好，档案库入侵和枪击案不能全权交由调查局来查。
那件事会查到韩恋晨。
也会查到他和陆萧头上。
到时候暴露的人会更多。
他得想办法先明面上把这三桩事摆平。调查局非要介入的话便让他们介入，但主动权仍在警署手上。
还有就是……
凌初夜坐进车里，眼神有片刻的迷茫。
他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吗？
为什么他醒来时记忆仍旧一片空白？
他恍惚记得一点那个时候的事，那天他被击中了头部，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可究竟有哪些事情？
他应该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那些他一直想知道的，谜一样的过去。
若非那天夜里的梦境，他都未曾料到自己意识模糊时韩恋晨对自己说过那些话。而且从话里他大概能感觉得到，过去他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她为什么又说“我们之间的恨与利用是对等的”？
她又做过什么？她也曾经利用过自己吗？
他想起一切的那个时候，看着韩恋晨他心里涌出的是愧疚和恨意的交织，因为那段过去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可当他的意识再次从抢救中被拽回来之后，这些记忆竟然也随着这次枪击案的结束不翼而飞了，仿佛他从未想起过任何事。
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八号的那个下午，他还没和韩恋晨见面的时候，他还和袁冰妍走在王府井大街上的时候。然后他一下子就跳到了醒过来的那个早上，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近乎一无所知的凌初夜。
他依旧是凌初夜，他也依旧不是凌初夜。
这种感觉，真像是功亏一篑。
警官烦躁地捋了捋头发，盯着锁屏上的时间。
更要命的是他现在甚至记不起来二十八号那天他和韩恋晨说了些什么。
他们似乎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们说了些什么？
然后呢？枪击案与她有关吗？他的枪，会不会也是她拿走的？
她现在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她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记忆再次出现了断层。
他检查过手机上的所有通讯录和聊天记录，也没有找到任何与韩恋晨相关的内容，空空白白，就好似这个暑假他从未认识过一个叫韩恋晨的姑娘，和她从未有过一丝交集。
凌初夜陷入长久的疑惑，随即猜出来，是韩恋晨用某种特殊手段删掉了一切与她有关的信息。
这对倚月阁来说并非难事。
凌初夜啊凌初夜，你既然知道韩恋晨是倚月阁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点？
警官抵住太阳穴，感到有些可笑。
韩恋晨说她反悔了。
她说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两不相欠。
她甚至希望他死在这里。
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一厢情愿地保护她，兜兜转转他们竟是彼此的仇人。
那日午夜梦回，他几度产生把她掘地三尺找出来再狠狠地掐住她脖子的冲动。
原来她……这么恨他？
那又为什么，要救他？
转瞬他又想起了意识模糊间姑娘落在他额头的那个吻，轻飘飘的，但他却是切实地感受到了。
真是恶毒啊，他想着。那一瞬间传来的温热的触感和气息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感受到它的人轻而易举地坠入甜蜜陷阱，姑娘温柔而郑重的动作让他在一瞬间根本无法想象包裹在这层糖衣背后原有的恶毒笑颜。
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捧上蜜糖。
这把刀，要么不动分毫，要么贯穿心肺，可既然捅了，为什么不捅到底？
韩恋晨。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
此时他明白过来，她偏偏选择了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对他进行了报复。
他愤怒，他迷惑，像一头笼中困兽。
这一刻他终于对自己的心境产生了怀疑。
他对韩恋晨真的是喜欢而不是某种原因的愧疚，或是历久弥新的恨吗？
太过于巧合。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过于巧合。
巧合吗？
不，或许他们双双失忆，然后再次相遇，命运再度纠缠到一起，并非巧合，而只是那段他曾经想起的过去对两个互相伤害之人的折磨和报应？
他这么执着地追寻自己的记忆，到头来就像韩恋晨所说，正是他心心念念追寻的过去，把他自己逼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凌初夜，你何故如此执着？”
“凌初夜，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为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你过去发生了什么，我说过，现在的你，比过去更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凌初夜，你看，这就是你的过去啊。我曾经说过我很佩服你的执着，你用尽全力也想找回自己忘却的记忆，而我就做不到。可到头来，正是你心心念念追寻的过去，把你和我逼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
每个人都对他的执着或不解，或唏嘘，或质疑，现在连他自己都开始出现动摇。
这是他想要的吗？
他究竟该不该再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警官丢下手机，双手捂住面孔，表情隐藏在指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表情冷静到极致的男人正在发出无声而接近崩溃的大笑。
心里有个声音对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凌初夜，好好欣赏你自己的顽固和愚蠢所带来的结果吧。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你得到了什么呢？
你还要继续执着下去吗？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韩恋晨稍微空闲了些，打算这个周末回趟公馆，于是上完上午最后一节课便背了包直奔校门口。结果她刚出校门就看见了南宫落笑眯眯的脸。
“学姐，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下午没课，来接你呗，”南宫落笑容异常灿烂，“再叫学姐我真的打你哦。”
“老了就是老了，还在这自欺欺人，”韩恋晨故意啧啧了几声，顺势闪过对方送来的九阴白骨爪，“这周我回家，不去你家吃饭了，要不你来我家喝杯茶？”
“那还是算了吧，”南宫落耸耸肩，“我最讨厌喝茶了。”
嗯？
“上回是谁说咖啡喝多了要喝茶换换口味的？”
“不是我哟，”南宫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吹了声口哨，视线移向天空，“你这段时间都没回去过吧？怎么今天突然要回去？别跟我说又是去剪你那些无聊的花枝子。”
“你怎么知道？”韩恋晨奇异地看着她，“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周比较闲，公馆这边现在只有我常住，自然只有我来打理了。”
“好吧，那你回去吧，不过我叮嘱你件事，”南宫落伸手示意她靠近点听，韩恋晨凑过去，南宫落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得小心点，血盟可能已经渗透到江西这边了。”
韩恋晨神色一凛。
“你这是哪里的消息？不会就是上回军火库遭袭那天吧？二十九号？”
“你一个情报阁内部人员怎么消息比我还闭塞？”
“最近都待在学校，我哪有你这么闲？”韩恋晨翻了个白眼，“你向来知道的都比我多。”
南宫落优雅地接受了学妹的嫉妒目光，继续说道：“我爸说已经查出来是血盟所为，但暂时还搞不清楚他们真正的意图，不过我觉得跟你说的江东盟政变有关系。”
“有可能，”韩恋晨想了想，“也不对啊，怎么不先谈条件就开打呢？不符合血盟的作风吧？”
“怎么不符合？凌初夜那倒霉的孩子不是一家子都被当靶子了吗？”
“那是因为凌家立场是站在调查局这边的吧？南宫家向来是中立，血盟吃饱了没事干先来打你们？”
“这我也搞不清楚，不过既然有这个端倪，你多几个心眼总是好的。”
“他们估计以为我还在京城呢，”韩恋晨咕哝着，“我知道了，我回去再查查。那你先走吧。”
“我顺风车，送你一趟好了，上车吧妹儿。”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你转职当网约车司机了？虽然我知道你不可能做出拐卖人口谋财害命的勾当，”韩恋晨一阵毛骨悚然，但还是顺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谢了。”
“你这小嘴一天到晚叭叭的可真叫人伤心哟，有我这样任劳任怨还不要钱的司机吗？”

韩恋晨回到公馆，第一件事依旧是扫除，顺便看看后院情况。
上次凌初夜来帮她修剪过花枝，不过她当时只顾着花，好像忘了处理那堆生长状态已经处于自我放飞的杂草。
慕羽漠收到韩恋晨消息第一时间以为她终于来问那些棘手的往事了，结果对方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表姐，公馆的割草机坏了（笑哭.jpg）
慕羽漠：……
慕羽漠：哦。
慕羽漠扔了个淘口令链接过去，并附加一句：选侧挂式的，你先买，后面找林欣然报销。
韩恋晨：好的。
对话短暂地结束了，慕羽漠放下手机继续忙自己的事，不想过了十几分钟，消息提示音再度响起。
韩恋晨发来了一句话：表姐，你还在吗？
慕羽漠：在。
韩恋晨很快打来了语音通话，慕羽漠接起来：“有事问我？”
“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什么慕羽漠猜不中的事？
“说吧。”对面的声音习以为常。
韩恋晨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在倚月阁系统里看见欣然姐和琳琳的消息了，江东盟现在真的没事吗？”
“情况还算稳定，没有大动静。但只是目前。”
韩恋晨不知为何隐隐地松了口气。
“那麒麟血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血盟手里的血玉不是完整的？”
“这是前段时间刚得到的情报，血玉应该是被人以非正常手段击碎之后带出京城的，鉴于青光家灭门后调查局才开始严查出入关口，血玉被转移出城的时间应该是在青光家灭门之前。倚月阁介入调查的时间更晚，也难怪我们一直查不到血玉的流动踪迹。”
“原来是因为血玉早就被人转移出去了？”
“对。”
“那青光家灭门的原因就有了另外的可能了吧，除了陈子君魔教卧底的身份暴露，还有可能是她偷走了血玉后被血盟或魔教的人追杀。”
“是，”慕羽漠缓缓道，“但我比较奇怪的一点是，青光灭门案早已结案，现在又被调查局秘密提出来重查。到了这个地步，调查局还把陈子君偷走血玉的事藏着掖着，为什么？他们和七剑的关系并没有铁到可以为七剑维护名誉的份上。”
“我也觉得，除非调查局还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
韩恋晨想了想，还是没说陈子君在残月的事。没有健全的记忆修复流程，陈子君是死是活对于寻找麒麟血玉都起不了太大作用，看顾南竹那架势应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让她暂时待在残月才是上策。
“这个恐怕只有慢慢查下去了，而且现在不知道碎掉的另外部分在何处，或许是一块，或许两块，三块，都有可能。”
“那血玉碎掉后还能受七剑合璧感应吗？”
“没人试过，按理说仍旧是可以的，”慕羽漠话锋一转，“说到合璧，冰魄剑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韩恋晨愣了一下，回道：“我暂时不会去解开封印。”
慕羽漠没问为什么，也没多说什么：“那就安生待着吧，蓝家这段时间也不会来找你的。”
韩恋晨嗯了一声，紧接着说了一句：“我想知道韩家的事。”
慕羽漠心道好了，终于来了。
这个问题。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韩恋晨也沉默了，过了几秒仍是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表姐？”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问我，”慕羽漠的语气依旧没有变化，“你是不是担心你爷爷？”
“我担心他受到血盟的威胁，现在只有他是韩家的顶梁柱吧？虽然我现在对韩家已经是个没有用处的人了，但说到底我还是韩家的人……”
“你现在并非在韩家没有地位，脱离韩家的说法也只是权宜之计，你既然问我，应该已经猜到我当时没跟你说实话。”
“表姐，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是你保护我，我知道你怕我受到刺激，怕我冲动行事，才这么说的，”韩恋晨自嘲地捂脸，有些无力，“我还是太弱了，我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仅仅一个暑假，才探到冰山一角，受到的冲击就这么大，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不是你高估自己，”慕羽漠淡淡道，“你的承受能力比我预想的还要乐观点，而且有些事你怕是已经去面对了，不是么？”
“是。”
“我总觉得你呼吸不稳定，”慕羽漠说着突然停下来问，“玉雪丸你有按时服用吗？”
慕羽漠的感知敏锐，隔着话筒也能有所察觉，韩恋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最近没有，上周吃完了，也没有别的情况，就忘了说……”
“我会叫南宫落再给你配了来，”慕羽漠轻微叹了口气，“你这状态能安稳两年一直到现在，我倒是真不敢大意，我等会儿要是说到哪里你觉得不舒服立刻叫停我，懂吗？”
“我没事的。”韩恋晨应道。
慕羽漠静默了几秒钟，终于开始了叙述。
“两年前你封印了冰魄剑，然后失去了部分记忆，这个我上次跟你说过了。你以为你脱离七剑是缘于玉蟾宫内部斗争，其实你是受到调查局通缉，无法再待在京城。”
“通缉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你间接造成了研究所人员和财产的严重损失，”慕羽漠停顿了一下，“调查局是这么说的，但是那场事故可知信息太少，我到现在也未能查清，我本身也是局外人，并不知道你两年前究竟做了什么，所以无法保证这种说法的真实度，只能把我听见的告诉你。”
“我知道了……如果我恢复记忆是不是就能想起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
“温辰睿……”
“死了，为了救你，”对面的回答直截了当，“南宫落这么跟你说的吧，这确实是我告诉她的，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温家和暗夜门是不是有关系？”
“是，据说温家家主是暗夜门最初的建立者，温家最初也是因此灭门，但由于温家的人身上拥有的某种特殊能力，易家留下了一小部分活口，编入了调查局，温辰睿就在这一小部分里。”
“特殊能力指的是易容术吗？”
“易容术应该是其中之一，可能还有其他的，温家的信息一直封闭，目前无从得知。”
“会不会和记忆修复有关？”
“我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慕羽漠顿了顿，意识到韩恋晨潜意识中对温辰睿相关信息的过分关注，“阿晨，温辰睿的事你不要太纠结，你不欠他什么。”
“为什么……？”怎么可能不欠他？
温辰睿为救她而死，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欠他一条命啊。
“这是他欠你的，”慕羽漠叹了口气，“他和姨夫的死脱不开关系。”
韩恋晨呆住了。
经过一定时间的心理缓冲和适应期，韩恋晨已经能在“父亲是被调查局杀死的”这件事上控制住内心过分的波动了。但方才慕羽漠的话再次掀起了那股平复未久的惊涛骇浪。
温辰睿和父亲的死脱不开关系？
难道父亲是被……温辰睿杀死的？
“说回两年前吧，你并非被韩家冷落，是我爸考虑到你的安全去联系了你爷爷，让韩家把你的关注度降到最低，所以近两年来韩家一直默认将你当做已死之人看待。我骗你说姨夫是很早就病死的，也是为了避免你受到刺激。过去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险些崩溃。”
“十年前魔教叛乱后七剑受到重创，易家反扑，决定趁此机会除掉所有对自己有阻碍的家族和组织，部分家族有所察觉，云家、慕家自动请退，南宫家保存了全部势力，易家有所忌惮，韩家原本也已经主动退避，但姨夫……他是因为离开前私自拿走了调查局的情报网和核心数据，而被调查局灭口的。”
韩恋晨顺理成章地想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声音微微颤了颤：“情报网……核心数据……那就是说……”难道倚月阁……？
“对，”慕羽漠平淡的声音中含着一丝笃定，“那是调查局的黑历史。易家正处于翻盘阶段，岂能让这个致命的把柄落入他人之手？姨夫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触到了逆鳞，所以易家下了狠手，当时接受暗杀委托的特工里……有温辰睿的名字。但姨夫死后情报网和数据库仍旧泄露了，不知在什么人的操纵下，调查局的管理系统被不明病毒入侵，出现短暂死机，正巧被我爸发现并截住。在这个巧合之下，慕家将原来易家独占的最高权限情报网转移……准确说是拷贝到了自己手上，对易家形成了威慑，迫使他们中止了反扑。”
“这件事，也是东方阁和倚月阁建立的契机。”
慕羽漠回想起不久前在玉蟾宫与蓝羽澜的对话，之后回家她又去问了父亲。她接手倚月阁之初确实从未问过父亲为何慕家会拥有权限级别堪比易家的情报网和数据库，父亲也从未向她详细解释过，她虽能隐隐猜到，但一直未往深处想。
如今面对女儿的求证，慕华磊沉默了很久，终于去书房柜顶的箱子里拿了那封信给她看。
正是蓝羽澜跟她提及的那封信。
“东方日升，倚月而归，”慕羽漠一字一句地复述，“世间万事，皆应如是。有头有尾方为有始有终，黑白相显方有千人千面，因果回环方有不息轮转。这是姨夫留给小姨的最后信息，小姨说她和姨夫意见相左，为了避祸本打算将信烧掉，但得知慕家掌握了情报权限后，她觉得或许姨夫的理想并非毫无希望，于是怀着这一点点希望，她还是将信留了下来，秘密转交给了我爸。”
两大情报组织因此得名。
东方日升，倚月而归。
韩萧明第一次意识到，魔教叛乱问题并非出在和平政策上，而是出在这百年来延续的天下格局和垄断体制上，或许魔教认识到在这种格局和体制之下，正反派终究不可能相容于同一片天空之下。
可他大概只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不想就这么让历史的车轮再次退回原点。
如果易家反扑成功，那么往后的数十年，甚至近百年内，都不会再有人进行和平主义和反霸权抗争的尝试，易家将再无敌手，他们也将再无翻身之日。
无论是七剑，还是大江南北的其他家族。
发现情报网的漏洞或许只是偶然，但他冒死也要一试。
他想打破调查局的信息垄断。
慕华磊说韩萧明和他有着相似的观点，认为由于调查局的垄断，所有人都活在真假不明的世界里，易家是这个世界里所有人的风向标。易家书写史册，说谁好谁坏，众人无从判断，却也能一呼百应。拥护爱戴亦或喊打喊杀，全在一方股掌之间。
肃清行动便是典型的例子。
那么七剑和其领导的联合盟会呢？
他们想打破的其实也是垄断，可能更偏向于权力和资源的垄断，但究其根本都是垄断，都是多方力量失衡造成的必然争斗。
若是如此……
对面很久都没有出声，但慕羽漠能听见隐约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阿晨，”她凝了眉问道，“我还要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