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40

被周末晚高峰堵在路上近两个小时,生生把太阳等成夕阳。
袁冰妍回到玉蟾宫,正听见门口两个宫女在窃窃私语。
“宫主昨天……长老说……”
她皱眉,上前开口:“你们在说什么?”
宫女见到她连忙拱手:“少宫主。”
“长老说什么了?”
“不知道,好像是宫主昨天和长老谈话,说到了二小姐……”
“是啊,二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吗?
另一个宫女面露难色,不敢启齿,只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宫主面无表情的脸。
“你们没有事要做吗?在这里闲着嚼舌根?”袁冰妍尚未说话,一道声音插进来,两个宫女赶紧回到原位各就各职。
秦思忆走出来,看见是袁冰妍,行礼道:“少宫主你回来了。”
“下午上完课没什么事就自己坐车回来了,没叫你们来接,”袁冰妍跟着她走进来,随口问道,“妈妈在吗?”
“宫主在会客厅。”
“有客人吗?”
“是凌家的长老。”
“哦,我去看看,”说着她突然脚步停了下来,“思忆姐。”
“怎么了,少宫主?”
“那天的事,你没有说出去吧?”
“那天?”
“阿晨回来那天,”袁冰妍看见秦思忆脸色微微变了变,“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我们三个吧。”
“是,”秦思忆声音如常,“少宫主放心,我什么都没说,没有人知道二小姐回来过。”
“嗯,那就好。”袁冰妍放了心,抬腿走远了。
秦思忆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疑惑。
大小姐这是……帮着二小姐隐瞒她的行踪?

走至会客厅门前,袁冰妍停下来,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靠在墙边先听听动静。
“去江南一事怕是还要拖上一拖了。”似乎是凌家长老。
蓝家二长老说:“孩子们最近都走不开,他们都在练剑。”
“国庆假期长些,到时候看看行否。”
“此事不可过急,切莫着了他们的道,”蓝羽澜的声音响起,“现在麒麟血玉究竟在不在江南,这件事情尚未明了,调查局那边的消息我看也未必准确。”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蓝家二长老说道,“澜澜啊,还是要早做防备,就算现在不近身前往调查,我们也该在自己的地盘里有所行动。”
“二长老,我明白你的意思,”蓝羽澜叹了口气,“但冰魄剑尚未找回,继位大典也被无限推迟,眼下七剑中能够达到参加合璧标准的也只有两剑啊。”
“合璧的事确实得慢慢来,”凌家长老道,“羽澜,虽然不中听,但我还是想说一句,继位大典的事,你这么做确实不太公平。”
蓝羽澜没有作声。
“今日无涯没来,我才敢这样说,”提到凌家老家主的名字,长老顿了顿,“初夜毕竟是他的亲孙子,发生当年的事换谁能接受得了?他到现在也怄不下这口气,但我作为半个外人也稍微看得出来,当年两个人都有错,造成这种悲剧是必然的结果。现在长虹家也并非后继无人,我们不该再揪着这事不放了,冰魄剑和玉蟾宫究竟由谁继承的问题,你也不该把小晨摒除在外。”
“凌长老,此事我已不想再提……我已经去和调查局协商撤销她的通缉令了。”
“我知道,蓝长老已将此事告知于我,但你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凌长老严肃道,“现在你明知道找回冰魄剑必须通过她,焉知她肯如你所愿?她养成那样的性格,酿成如此大祸,跟你一直以来偏心小妍也脱不了干系,孩子心里对你肯定是有恨意的,你还想这场悲剧再来一次吗?”
蓝羽澜再度沉默了。
“我这么说不光是为你们蓝家,也是为整个七剑的稳定考虑。你能肯定小晨不会再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吗?你应该让继位之事通过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试决定,至于要不要将小妍的身世公开,什么时候公开,你最好也再慎重考虑一下。”
站在门外的袁冰妍脸色惨白,手指几欲扣进墙体中,她自己却毫无知觉。
“你怎么不进去?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从背后插进来,袁冰妍吓了一跳,来不及躲避,只好转过身去,看见一张姣好的面孔。
“漠表姐……”袁冰妍几乎没在玉蟾宫看见过慕羽漠,言语中的意外显而易见,“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小姨,”对方并没有在意她方才短暂的失态,往屋内瞥了一眼,“他们在谈话吗?”
“好像是……”
慕羽漠“哦”了一声,似乎也没打算这时候进去,转头看见袁冰妍飘忽游离的眼神,她抿了抿嘴。
“正好,我想起了一些事要问你,阿妍,你过来。”
袁冰妍有些忐忑地跟着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凉亭边。
“二十八号下午你在场?”
“我……在。”
“你是想保护他才这么说的吗?这样调查局就会认为案发时他确实是一个人而你也确实不知情。”
“……”袁冰妍被说中了心思,“但那天下午出事之前有一段时间我和他确实待在一块儿的。”
慕羽漠思考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
“表姐,你知道什么了?”袁冰妍以为她知道那天的内情。
“没有,”简短最容易造成误会,“我只是有点奇怪才问问你,我并不了解那天下午的事。不过你的做法也算挺明智的。”
“我只是不想让调查局怀疑他,”袁冰妍低声解释着,又突然怀着一种异样的期待问,“表姐,你……你是不是知道阿晨在哪里?”
“我知道又如何?冰魄剑的事,我干涉不了,”慕羽漠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在提醒她,“你也是。”
袁冰妍沉默。
“寒毒治好后,你的冰魄剑法应该已经练至十层了吧?你想真正继位冰魄剑主,差的不过是一把剑,和一个仪式罢了。如果这就是你最终的目标,那么守住这个目标,等着那一天,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可是阿晨……”袁冰妍像是终于找到了焦虑的释放口,急切地想要倾诉内心深处的情绪,但她竟然一时间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不知道如何表达。
“你难道没有一个竞争者应该有的心理素质吗?你和她之间的竞争是注定的,也是必要的,但输赢难道不是你自己可以掌握的么?”
袁冰妍愣愣地看着慕羽漠平静的神色。
“你想赢,想成为真正的冰魄继承人,就拿出冰魄剑主该有的觉悟,拿出你的气度和能力来。你若真想用实力说话,就不会总是在身世问题上患得患失了。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慕羽漠说得云淡风轻,却句句见血。
你若真想用实力说话。
袁冰妍又一次想起童年被韩恋晨推下水的那次争执,她当时喊的什么?
她冲着韩恋晨喊:“我们应该用实力说话!这样才公平!”
原来那竟是她的初心吗?
可如今呢?是她变了吗?
如果她的身世公开,她和凌初夜……
她轻轻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落叶缓缓飘落到白色板鞋上,她随意地将它抖落在一旁。
不,她不能输。
“我明白了,表姐,”她轻轻说着,“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对面并无回应,等她抬眼,见慕羽漠早已往回走远。
袁冰妍回头望去,目光越过亭子的角梁,远处天际线无限延伸,落日的余晖正逐渐西去。

凌家长老告辞后,蓝羽澜听闻慕羽漠来访,赶紧让她进来说话。
“漠漠,很久没见你来玉蟾宫了,是微莹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妈没什么事,只是她很关心小姨您这里的情况,”慕羽漠淡淡道,“刚才你们的谈话我多少听了几句。”
蓝羽澜温和地问道:“怎么了吗?”
“我最近查到了一些事,正巧与之有一点关系,所以我想向您求证一下。”
“你说吧。”
“当年姨夫并非死于魔教的叛乱,而是死于调查局的追杀,这件事您是知道的,对么?”
主座上的女子脸色微变。
“你查到了?”
“我只是查到了一点证据,”慕羽漠面色不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没有切实的证据,我也从未深究过。”
“你找到的证据……是什么?”蓝羽澜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温辰睿,”慕羽漠念出了这个名字,看见对面的蓝羽澜凝滞住的表情,“我查到了十年前的卷宗,虽然删去了一些东西,但委托书上的名单还能看得见。温辰睿当时是调查局的执行特工,还有一个叫季秋阳的人是他的搭档,易钧把杀掉韩萧明的指令给了他们两个。而之后……这场暗杀行动并不顺利,虽然最终达成了目的,但温辰睿轻伤,季秋阳重伤而死。”
“是我害了他……”蓝羽澜的声音有些木然,“是七剑带头建立联盟,易钧本该直接针对我们。”
“按理说是如此,但那个时候,或许他根本无需费任何力气对付你们。”
那场肃清行动几乎同时拖垮了七剑和魔教,想在这时候一箭双雕简直太容易了。
“他应该也不想彻底和你们翻脸,毕竟七剑家族的名号和影响力摆在那儿,对调查局还是有用处的。”
“不过惩戒,肯定是要的,对吧?”
比如,直到七剑快被打到全军覆没他们才出手相救。
再比如,清理七剑背后,当年“助纣为虐”的几大家族。
这就是和易家作对需要付出的代价。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易家想告诉联合盟会的或许就是这句话。
“可是小姨,你真是这么想的吗?你觉得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吗?”
确实以这种角度看,当年参与联合盟会的家族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正是易家对七剑施行的间接惩戒。
但慕羽漠费解的一直并非这个。
“易家重回调查局后,所有家族接连以最快速度宣布退出联盟,以尽量减轻自己的罪责,他们顶多受到警告、威胁、拘留、教育,为什么独独姨夫死于非命?”
为什么独独韩萧明死了?
蓝羽澜沉默不语。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主位之上,平静地接纳对面这道来自外甥女的质询的目光。
这张仿佛从未老去的容颜之上,唯有一双眼睛藏尽万千岁月。
慕羽漠盯着那双眸子,从里面看见一片黯然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