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19

“你胆子不小啊,韩恋晨,”南宫落进门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言笑晏晏的模样,“我道凌初夜消息不可能那么灵通,原来是你告诉他的。”
韩恋晨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南宫落见她手中动作,连忙制止:“好端端的,为何要收?”
韩恋晨停住,将水壶放下,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询问:“你不是最讨厌喝茶吗,学姐?”
“咖啡喝多了,偶尔换换口味,”南宫落摆摆手,对着她一脸痛心疾首,“还有,能不叫我学姐了吗?我很久没有这样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了。”
“我都叫这么久了,还没习惯?”
“听了两年也没法习惯,你说呢?”
“怎么这么难伺候啊,南宫落,”韩恋晨只得暂且遂了她的心愿,看见南宫落露出满意的笑容,有些无语,转身重新去取茶叶和热水,“你来找我干什么,不会只是质问我这件事吧?”
“只是?”南宫落看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和长虹剑主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你姐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扒了我的皮。”
“表姐有那么恐怖吗?”
“你的重点在哪里?”南宫落现在开始怀疑韩恋晨是真傻还是假傻了,“你忘了你姐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别跟京城的人打交道,你倒好,现在直接让人找上门来咯?”
“没办法啊,谁叫我当年把人家的剑弄没了。”
“剑?”南宫落愣住,“什么剑?”
“冰魄剑啊,”韩恋晨回答完看见南宫落有些茫然的神情,语气略带嘲弄,“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早知就不告诉你了。”
“这冰魄剑的事我确实是不知道,你姐又没说。”
“你这般神通广大,自己查不到吗,南宫落学姐?”
“得,可饶了我吧,”南宫落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夸张地抖了抖胳膊,“这个我也查不到,这些年外界也未传出宝剑失窃的消息,你当年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等于白问,你忘了我是个失忆的人吗,”韩恋晨说着,慢慢地往茶杯中冲水,“我只知道当时把剑带走封印在雪山之底了,现在只有我能解开那个封印,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练剑。”
南宫落嗅到一丝花茶的香气,静静地坐着似在沉思,半晌才道:“这些是慕羽漠告诉你的?”
韩恋晨默认了她的说法:“所以我也不担心你告诉她,因为表姐早知道会有人找上门来,只是不会想到来的人会是凌初夜罢了。我这么做才能最大化地避免麻烦,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封印一除,他拿剑走人,我们的交集也到此为止。”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姐她们一个个都千方百计地不让你和凌初夜接触吗?”
“因为他比较危险,离远点好。”
韩恋晨回忆起苏筱的话,却见对面的南宫落露出一种她难以看懂的复杂表情。
“……算是吧。你觉得凌初夜这个人怎么样?”
“还可以吧,你干嘛用这种媒婆的语气问我?”韩恋晨一阵恶寒。
“我倒是想做回媒婆,没人给我这个机会,”南宫落笑意中含着狡黠,眼里的异样情绪一闪而过,“只是想提醒你,怕你喜欢上人家,毕竟这可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
“等等,”韩恋晨“啪”地一声将面前自己的茶杯盖上了,抬头直直盯着南宫落,“你什么意思?”
“哎呀哎呀,突然这么严肃,被说中心事了吗?”
韩恋晨皱眉:“我只觉得你莫名其妙,还是说你是想借此透露什么?”
南宫落嘴角勾了勾:“我知道你不笨。”
“是你演的太明显了,”韩恋晨沏好茶,将南宫落的那杯连着碟子端到她面前放下,“半刻前你还叮嘱我离他远些,转头来又故意问我这种问题,明知他是何等人物,你在期待些什么呢?”
南宫落端起碟子,凑到近前闻了闻,轻叹一声:“好茶。”
她抬眼,轻飘飘地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下。虽然慕羽漠告诫我不要跟你提起,但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而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你自己难道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知道,”韩恋晨在桌子对面坐下来,与她对视,“我和他以前认识,对吧?”
“这可是你自己推断出来的,不是我说的。”
“我不会告诉表姐,”韩恋晨无语,“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的目的,你是看我太闲了想找点事给我做是么?”
南宫落笑而不语,只是缓缓抿了一口茶。
见她不说话,韩恋晨继续道:“两年前我失忆之前发生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想听真话么,其实我所知甚少,”南宫落放下茶杯,“我这些年一直远离京城,就算是消息灵通也不可能直观地了解到当年的事,两年前要不是你姐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成都了。”
看韩恋晨一脸不相信她的表情,南宫落的神色倒是认真了几分:“真的,当时我只知道京城调查局的研究所出了事,但消息封锁得很快,你姐把你带到成都后托我暗地里照看你,说你因为这场事故落了些后遗症,身体不好,也不许我说别的刺激你。”
韩恋晨在脑海里快速过滤了一遍她话里的信息,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问道:“别的?别的指什么?”
南宫落不知是不是有意,但她似乎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事实,状似惊讶地捂了下嘴:“不小心说出来了,不过既然是会刺激到你的事,我自然不敢乱说。”
“你可拉倒吧,都跟我说了这么多了,现在遮遮掩掩又有什么意义?和凌初夜有关吗?”
“没有,你和凌初夜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可不清楚。”
“那是什么?”
“你还记得温辰睿吗?”
南宫落缓慢地说着,韩恋晨却突然感觉脑袋“轰”地一声炸裂开来了,她从未有过这种强烈的应激反应,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脑袋里仿佛开了个口子,从里面哗啦啦地涌出了一些东西,但她无法识别那些信息,能感受到的只有头痛欲裂。她有点站不稳,扶着桌沿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
温辰睿。
是谁?
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名字能引起她潜意识里这么大的反应?
这是她失去的记忆里一个很重要的人吗?
“我跟你姐不一样,她不想让你知道,但你早晚都要接受这个事实,不如早点告诉你,这次冰魄剑的事怕是她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才告诉你的。而我嘛,我想知道一些事情,但必须得通过你,所以——”
韩恋晨一时间愣愣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的,半晌才开口:“……温辰睿是谁?”
“你的前任,”南宫落耸肩,语气有些惋惜,“你姐的说法是,两年前为了保护你,死在了京城。”
话音落下的时候,韩恋晨方有些怔然,而下一刻,她感受到了从心口传来的彻骨的疼痛,痛得她眼前一片漆黑,在这一瞬间揪住胸口的衣服几乎弯下腰去。
南宫落似乎没有意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大,赶紧站起来扶她。
仿佛不受控制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地流淌下来,又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板上,她眨了眨眼,神色有些茫然,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何时落的泪,也连自己为何落泪都不太明白。
为什么。
她不明白啊。
为什么一瞬间她会这么难过。
可那种感觉却是发自心底的,不带丝毫欺瞒。
她对温辰睿这个名字,这个人的存在都处于一种很陌生的状态里,但潜意识里的反应却让她自己都心惊。
“我跟你说过,这些事会刺激到你。”
韩恋晨抓着南宫落的手站起来,坐下来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喉间的腥甜味暂时地被压下去,南宫落正想说什么,却见她喘了几下,突然抬眼冷冷笑道:“倒不如说我该感谢你,让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哦?什么猜测?”南宫落来了兴趣。
“两年前的事故我确实在场,”她盯着茶杯里散碎的花瓣,眼神微颤,“他说的没错。”
“他?”
“凌初夜,”韩恋晨从旁边抽了一张纸简单地擦了下脸,勾了勾嘴角,“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么,学姐?”
“我想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啊,”南宫落微笑,“调查局对两年前的事避犹不及,可是越是这样越是能勾起我的好奇不是么,当时新闻里说研究所遭恐怖势力袭击,最终爆炸,人员伤亡和设备损失都十分惨重,但只提到长虹重伤,雨花轻伤,丝毫没有提及你,和温辰睿,按理说你同样作为七剑,影响力并不亚于他们。除此之外,温家当年灭门后剩下的几个族人在这场事故中全数死亡,竟也无任何报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当然奇怪。
可韩恋晨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她也还没能了解到全部事实。
“消息什么时候被封锁的?”
“大概是事发一个月后,跟此事有关的新闻报道在国内各大媒体和网站上全数撤下,再也搜不到任何信息,就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那当初的报道里可曾提过是什么恐怖势力?”
“并未明说,但舆论都猜测是魔教。”
“为何?”
“大概因为魔教和调查局关系恶劣吧,但这是由来已久的事,为何偏偏选在那个时候呢?”
韩恋晨沉默了好一会儿,出声道:“学姐,你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呵呵,”南宫落难得忽略了她称呼上的问题,她轻轻笑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我想知道,调查局研究所,到底在研究什么,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以及你,和凌初夜的事情,因为我总怀疑啊,两年前的事是因你们而起。”

房门被推开,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坐在桌前看书的男人,叫了一声:“老大。”
被叫老大的男人没有动,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她醒了。”门口的人声音似乎有点犹豫。
男人眼皮动了动,这才抬头,看向门口的人,薄唇冷冷地开合,吐出几个字眼:“怎么?”
关宇翎和顾南竹左拐右绕地穿过长廊,下楼梯进入地下室,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关雅舒正站在那里,双手抱胸,见到二人只冷冷开口:“失忆了。”
顾南竹进入房间,床上坐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姑娘,短发及肩,穿着宽松的病号服,看见他愣了愣。
“醒了?”他勾起唇,笑得有些漫不经心,“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顾南竹走到床边,盯着女生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卡住她的脖子,力道不松不紧,不至于让她无法呼吸但也逃脱不了,女生吓了一跳,想要扒开他的手挣脱却被他紧紧捏住手腕。
关宇翎冲进来:“老大!你——”
顾南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出去。”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似乎有千钧之重,含着无限的威压,关宇翎只得噤声,把想要再说什么的妹妹一起拉出门外,关上了门。
房间重回静谧。
顾南竹维持着这个姿势,嘴角的笑容依旧没变:“演技不错,嗯?”
“你在说什么?”
“你想继续演,我乐意奉陪,你何时尽兴,我何时罢手,”顾南竹缓缓靠近女生耳边,声音轻轻的,磁性中夹杂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同时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疼得女生叫出了声。
“放开我。”
“可以,前提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麒麟血玉在哪儿?”
“什么麒麟……?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女生的表情莫名其妙。
“陈子君在哪儿?”
“陈子君?”
女生懵逼的表情让顾南竹十分烦躁。
“不好好回答我会扭断你的脖子知道么。”
顾南竹又靠近了一些,鼻尖都快触到女生的脸,女生想往后缩,但脖子和一只手被他钳制着,完全动不了,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盯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的手再度收紧,她感觉呼吸开始有些困难,用仅剩的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企图把他扒拉下来,但收效甚微。手腕被男人捏得快要断掉,她又发不出声音,疼得直掉眼泪。
这人谁啊?一上来就掐手掐脖子的,神经病啊!
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女生心里满是怒火,眼神直直地顶着他,恰是一分的恐惧,九分的倔强。
顾南竹怔了一下,他嘴角的笑容突然像是僵住了一样,盯着她看了好久,松开了手。
女生脱离桎梏,猛地咳了好几声,又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瞪着他:“你有病啊!”
“你真的不记得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出声。
“你问的问题,我不明白,也不记得。”
刚才有一瞬间,他在女生眼里看见过熟悉的光亮,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愣住。可是就在那一瞬间,阿妍的面孔闪过脑海,他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个神情。
“阿妍……”
“阿妍?我的名字吗?”
顾南竹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才竟脱口念出了那个很久不曾唤过的名字。
这完全是两张毫无相似点的脸。
女生还是那样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神不是那么充满神采,但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杂质,也看不出一点伪装,仿佛就只是一片带着问号的,疑惑的空白。
顾南竹竟有些不敢再与她对视,匆匆立起身走了出去。
门口的关家兄妹反倒有些奇怪。
这是……审讯完毕的意思?

回到办公桌前,顾南竹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直到电话响起。
“Boss,是我。”是夏允宣的声音。
“说。”
“最近长虹一直跟着她,我们不好下手。”
“是么,”顾南竹冷笑,“查清楚什么原因了吗?他和韩恋晨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凌初夜。
他默念着这三个字,眼里戾色愈盛。
“查不到,只是每次我们发现韩恋晨踪迹要追上去时就会被他打回去。”
“呵,”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似乎无意识的嘲笑,看起来并不意外,顿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道,“那就变一下计划吧,留她一条命,带活的回来。”
“老大?”
“她还有用处。”
“可且不说凌初夜不让我们靠近她,她自己功夫也不弱,不会轻易就范,活捉怕是很难。”
“你告诉她,”顾南竹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似是在思考,片刻后道,“青光剑主在我们手上。”
“就这句?”
顾南竹笑了笑,眼神冰冷:“她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