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16

江西毕竟不是七剑家族的聚集地,也没多少组织,斗争更是少之又少,这算是能称得上一块净土的地方,竟然也与这起惊天盗窃案的武器有着关联,很难叫人不惊讶。
难道就是所谓的,越是宁静的地方越是暗藏杀机?
凌初夜觉得很荒谬。
他按着那天碰到韩恋晨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希望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因为追杀她的人很有可能是某个组织中人,那个组织说不定就是他要调查的目标。但韩恋晨戒心比较强,如果那天他问她此事,她定不会说,而且或许会因此破坏他此行的计划。等接触时间长了,她才有开口的可能。
正站在屋顶上俯瞰城市的街道时,手机震动起来,凌初夜一看微信,是袁冰妍。他接通了电话,她说玉蟾宫继位大典被无限推迟,直到找到冰魄剑为止。
凌初夜早已预料到了,并不惊讶,只叫她耐心等待。
袁冰妍问起他的情况,他只道在成都出差,并未提及碰到韩恋晨的事。
袁冰妍和韩恋晨不和,此事还是先不让她知道为好,等韩恋晨取回了冰魄剑,他自会将剑带回,就算韩恋晨执意与袁冰妍争位,也不能让这两个人之间的导火线现在就点燃。
袁冰妍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若是得知他找到了韩恋晨,必然冷静不下来。而且袁冰妍瞒着他的事里必然有一部分是关于韩恋晨的,她不愿告诉凌初夜,但凌初夜想把它搞清楚。
和袁冰妍通过话,凌初夜看了看时间,快至正午,从屋顶跳下来,回了警署一趟。
他说好陪韩恋晨练剑的时间是下午。
刚到警署,跟蜀里的人打了招呼,就见不远处楼梯上正走下来一个人,看见他,面带笑容,好不灿烂。
是个女孩子。
“南宫小姐,署长让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去忙吧,我有点事。”
那姑娘穿着雪纺裙,瞪着细高跟,戴着蛤蟆镜,肤若凝脂,红唇媚而不俗。
这风格,在清一色的淡蓝警服中着实太惹眼了些。
警官一晃神的功夫,姑娘已经朝他款款走过来。
“别来无恙啊,凌少。”
南宫家的独女。
凌初夜看着她,微微点头示意:“南宫小姐。”
他以前还认识南宫家的人?
“不过几年不见,你竟冷淡至此。”
凌初夜皱眉,望着她没有说话。
“我不记得与你有过深交。”
“好吧,其实以前也没多热情,你现在这样比过去直接叫我全名反而好点。”
“……”凌初夜对她的名字没兴趣,但他并非对此毫无印象,“南宫落。”
南宫小姐摘下墨镜,眼角妩媚依稀可见。
“怎么,你是在为了京城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不是很明显么,”凌初夜道,“有何指教?”
南宫落:“我可以帮你。”
凌初夜:“你要如何帮?”
“江西这里是我们家的地盘,你是知道的,”南宫落瞄了瞄四周,睫毛轻颤,眼底闪着狡黠,“出去说如何?”
凌初夜默然,还是听取了她的意见。两人走出警署大门,来到停车场。
“我爸爸很看重你,”姑娘靠着车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想获取什么信息都可以找他,或者找我也可以。”
“多谢好意,不过我想知道的事,你们这里未必有。”
“你怎么知道呢,”南宫落仔细端详着自己涂得光亮圆润的指甲,轻轻吹了口气,抬眼笑道,“就算不信我们南宫家,慕家的声誉你总该相信吧?”
江北慕家。
情报部门背后最大的支撑力量。
凌初夜:“慕家不是京城的势力吗?”
南宫落:“以前不是,慕家本是江西盟主府的主人,和我们家是世交,后来由我们家掌控盟主府之后便转移去了京城,但家底子还是留了很大一部分在这里。”
凌初夜:“那又怎样?”
“你说我这里没有你想知道的事,是因为调查局把很多事情雪藏了,”南宫落的话让凌初夜心里一跳,“但他们封锁的范围有限,只能遮住权限低于情报部门的人的眼睛。”
凌初夜似乎很快会意:“慕家拥有比情报部门更高的权限?”
南宫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嘴角的弧度透出一股艳丽而傲然的味道,她的视线一直紧紧盯住凌初夜。
“调查局为什么会容许倚月阁这种组织存在于世,你就没有想过吗?”

公馆仓库里备用的剑很普通,用起来倒还算顺手。
韩恋晨倒没想到自己表姐暗地里储藏了这么多剑,这都热兵器时代了,难道拿这些来对抗歹徒吗?
……好像也行得通。
凌初夜掂量几下,选了一把扔给她,自己又挑了一把。
韩恋晨接住剑,轻重适中。
“你还蛮有眼光。”
凌初夜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忘了问你,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两年前五月十日的事啊?”
昨晚凌初夜走后她就立刻查了一下两年前的五月十号,确实什么都没查到。
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多见的,但是可能性却有多种。有可能是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有可能是发生的事是几大家族内部的,根本没有在外记录,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像凌初夜本人说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后期被调查局封锁了,连同倚月阁的权限也一起屏蔽了,而韩恋晨一时无法判断是哪一种。
“我在那天的事故里失忆了。”
凌初夜此刻倒无意隐瞒什么,实话实说。
“失忆?”韩恋晨语气有些惊讶,“那不是跟我一个情况吗?”说着看凌初夜的神色都和以往不同了。
这么说来倚月阁的几个人之前对凌初夜的形容不一定是偏颇的,而这前后落差的产生是因为凌初夜失忆性情大变了。
她算是明白了。
转而一想,那要是他恢复了记忆,难道不是更恐怖吗?莫琳琳那句“大卸八块”飘过脑海,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凌初夜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打住。”
“你又不知道我想的什么。”
“‘凌初夜要是恢复了记忆会不会把我大卸八块’,你是这么想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韩恋晨一脸卧槽,这个人会读心术吗?
“全写在你脸上了。”
韩恋晨摸了摸脸,奇怪道:“我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没有,我骗你的,”凌初夜扯了扯嘴角,有些忍俊不禁,“流言听多了,烂熟于心也非难事。”
原来是这样,韩恋晨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同情。
常听人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要是凌初夜也是这种情况,那也是很悲催了。
“你就任凭他们这么说你?”
“说不定我过去就是这样的人,我不确定,”凌初夜的声音淡淡的,“在找回记忆前怎么反驳都是没有意义的。”
韩恋晨还想说什么,凌初夜出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问题太多了,”他用眼神示意她站到后院那片空地上去,“把你现在能达到的水平发挥出来看看。”
公馆后院有一大块空地,周围有足够高的围墙,用来练剑习武正合适。
“我是好奇啊,”韩恋晨走过去,在院墙前唯一的一棵大树前停下,转过身面对着他,撇撇嘴,“既然你都找上我了,我总要多了解一点你的相关信息,不然叫我怎么相信你。”
就算了解了也不一定相信,韩恋晨心里补充了一句。
凌初夜无奈地看着她,半晌似乎是笑了一下,抬剑摆好了起手式:“三招一问,来吧。”
“三招便三招,”反应还是慢了一下,“等等为什么是你向我提条件啊?”
难道不应该反过来吗?
到底是谁最初为了冰魄剑有求于人啊?
但脑回路迟钝了点,动作却完全没有落后,韩恋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招已出,淡蓝色剑气溢出,朝四周扩散开来,剑尖直指凌初夜。
最基础最常用的一式。
冰天雪地。
凌初夜扬起手,长剑周身窜起一层赤红,估摸着她功力不深,稍稍压了点强度,正面对上了韩恋晨的攻势。
一红一蓝两股剑气撞在一起,互相较量起来。
一招下来,凌初夜略略占了上风。韩恋晨并无气馁之色,一个转身又挥剑劈头向下而来,凌初夜架住她的剑,挑开直刺过去。
“你现在有几成功力?”
“五成……不是说三招一问吗?”韩恋晨偏头闪过他的剑,又一招“百凤回巢”从侧面攻击过去。
“这个不属于我所说的那个话题范畴,你五成能练成这样也还算不错了,”警官挽起一道剑花,迎头对上,“火云满天——”
“我可不认为这是在夸我。”韩恋晨的剑撞过来,两剑相击,能量罩持续了几秒,最终弹开,凌初夜往后跳了几步,站稳,看见对面的姑娘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身后大树的树干上。
“三招已过,该我问了,”姑娘把剑换到左手,甩了甩右手,扫了底下的凌初夜一眼,“失忆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不多不少,无足轻重。”
“真是敷衍的回答,”韩恋晨摇摇头,“至亲至疏,至恨至爱,成败得失,总有几个有印象吧?”
“只记得身份和责任,”韩恋晨注意到凌初夜眼里闪过一霎的黯然,但也仅仅是那一秒的功夫,他又恢复常态,挥剑而来,“接招吧。”
韩恋晨握住剑从树干上跃下,正对上凌初夜的剑锋。
两人来回斗了三招。
“你现在的记忆又是从何而来?有关我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家人和……朋友。”
三招又过。
“那么两年前的那天,他们是如何描述的?”
“调查局的研究所被爆炸引发的火灾烧毁。”
“研究所?”姑娘喃喃自语,“怎么这么耳熟,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凌初夜耳尖:“你有印象?”
“只是觉得熟悉罢了,我想不起来,”韩恋晨脚尖点地,又是一剑击向他的颈部,“喂你给我小心了啊,别走神!”
凌初夜肘间一拐用剑挡住她的袭击,顺势向右拨开,一掌拍向她的右肩,韩恋晨抽出手来抵挡,但明显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动作没有完全协调过来,凌初夜瞅准时机,右手挥剑一挑,将她手中的剑打落。
韩恋晨的剑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摔在地面,她身形退后,脚踩着树枝停下来,瞥了一眼,有一丝惊讶,但似乎并不在意。
“考我应变能力呢?”
凌初夜:“你反应也不慢么。”
袁冰妍说的不假,要比武功,韩恋晨绝对比不过她,也就属于“还能打”的范围,但韩恋晨身姿比较轻盈,移动速度快,应变敏捷,没了剑直接空手上阵,反而动作还利索了些。那日听追她的人描述,想来她的长项不在内力和剑法,是极擅长轻功的那种。
两人缠斗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几招,早就把问问题的茬儿抛之脑后,直到第二十回合,姑娘猝不及防地来了一脚,把警官手中的剑也踢飞了出去。
长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诶,好了,扯平了。”
看着对面姑娘挑起的嘴角,警官怔愣了一会儿,无奈笑道:“睚眦必报。”
这姑娘其实还蛮可爱。
姑娘并不在意:“可能以前我就是个记仇的人吧。”
说完她却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事情:“你倒提醒我了。”
凌初夜:“提醒你什么?”
韩恋晨:“两年前我封印冰魄剑,怕不也是因为你们把我惹急了。”
凌初夜沉默片刻,道:“我听说,两年前那场事故后,韩家给你办过葬礼,但只有凌家、蓝家、陆家知情。”
“啊?”韩恋晨一脸懵逼,“葬礼?那你还说什么假死,这是当我真死了吧。话说,你前面说的,如果我不答应交出冰魄剑,你们要怎么解释剑的去处来着?”
“对外称冰魄剑在葬礼上随土入葬。”
“这么一来我的葬礼就公之于众了,我也就没法跟姐姐争夺宫主之位了是吧?可是这样你们还是拿不到冰魄剑啊。”
“但所有的责任都会落到你头上。”
“怪不得你说……”韩恋晨很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对吧。”
“所以这个办法说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凌初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了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他本来差点也成为了这件事的帮凶。现在站在当事人面前,而且这个当事人还是他未婚妻的妹妹,内心不免有一丝罪恶感。
他走过去把两人的剑捡起来,走回姑娘跟前递给她。
姑娘接过剑在手里轻轻拍了拍,好久没说话。
“你知道倚月阁吗?”
“国内最顶尖的情报组织之一,”姑娘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想通过这个找回记忆吧?”
“有何不可?”
“倚月阁查不到两年前的事。”
凌初夜定定看着她,韩恋晨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闭紧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
“你是倚月阁的人。”结尾没有问号,而是淡淡的陈述句。
被发现了。
韩恋晨懊恼得想跺脚,最终还是忍住了。
“好吧,算你厉害,没错,我是倚月阁的人,”她长呼一口气,“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别把它想得那么万能。”
“那你们和调查局的信息是同步的吗?”
“也说不定……你来这里,是来调查魔教的事的吧?”姑娘把剑收好,往里屋走去,“前段时间我们也在关注这件事。”
准确的说,是麒麟血玉的事。

他想起了上午与南宫落的对话。
“我今天还有约会,就不跟你多聊了,不过这是我的号码,欢迎随时骚扰哟,”凌初夜接过纸条,对她故作娇柔的语气恶寒了一阵,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南宫落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又摇下车窗说道,“虽然不清楚你想知道什么,但我的信息或许对你有用处,毕竟是关于你们七剑和魔教的。”
“你为什么帮我?”
“呵呵,别以为我是在帮你,”南宫落重新戴上墨镜,最后一句话从上升的车窗里挤出,“我可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