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者 11

袁冰妍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再见到袁冰辰。
或者说是袁冰辰找上了她。
她本来是想去警署找凌初夜，但刚下地铁出了站便在一条巷口被人拦住。
“阿妍，好久不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
袁冰妍眼神颤了颤，甩开他的手：“你来干什么？”
“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袁冰辰反问她，声音冷冷的，“爸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如果你不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这次魔教是不会手软的。”
“不可能。”袁冰妍下意识地拒绝。
“你以为爸不知道当年你干的事，魔教待你仁至义尽，爸把你像亲生女儿一样养着，你却这样回报我们。”
“我本就不属于魔教，我本该在蓝家长大，为了能回到蓝家，我只能那么做，辰哥哥。”
“你现在已经回到蓝家了，可我们魔教却还蒙受着不必要的冤屈。”
“肃清行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就算没有那件事，麒麟……”
“魔教没有拿麒麟血玉，是有人存心陷害。”
“呵，是么，”袁冰妍冷笑，“我在魔教呆了这么多年，你们我还不知道吗，叔叔早就想夺得这块宝贝了，只是苦于没有时机，但他一直在钻研攻破博物院机关的方法，不是吗？”
“他没有！他研究的是对抗外来组织的策略，从没有说要攻击博物院。”
“你以为他什么都会告诉你吗？”
“那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什么证据，我本人是最大的证据，你大可以不信。我没有向调查局告发你们已是我对魔教最大限度的回报了。”
“反正你们就是打定我们了，是吧？”袁冰辰嘲讽地笑道。
袁冰妍不语，袁冰辰突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她试图挣脱他，怒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跟我回总部，爸要见你。”
“你疯了，我已经跟你们没有关系了！”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袁冰辰打了个响指，几个黑衣人从巷子深处跳了出来。
袁冰妍想出掌击退他，但手腕的命门被袁冰辰扣着，她转念，伸腿踢向他的下盘，袁冰辰放手闪开，又一掌袭来。袁冰妍正愣神处，被一只手向后带了一把，一个身影挡在她前面替她接下了这掌。
红色和紫色真气相撞，又互相弹开，两个人皆退后数步才停住。
袁冰辰直起身来，看清了来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凌少凌警官。”
凌初夜是刚忙完上午的工作从警署出来吃午饭，出来经过巷口时发现声响的，没想到是袁冰妍。他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袁冰妍，皱了皱眉：“你没事吧？”
袁冰妍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多年不见，功力见长，看来两年前的事故并没有对你造成影响。”
“练了那么多年的功，到底不会轻易忘掉，”凌初夜冷淡地回应，“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一群人围攻我的未婚妻，袁冰辰，你也是有这个脸。”
袁冰辰神色微妙地看着他，竟也不生气，只冷笑着说：“你不如先问问你的未婚妻，她自己做了什么事，让曾经待她不薄的魔教感到寒心。”
袁冰妍出口驳斥：“袁冰辰，你不要欺人太甚。”
凌初夜皱眉，没有看袁冰妍，但他感觉到身后的姑娘身子微微的颤抖。
“你好像忘了我们各自的立场，”他的手慢慢抚上腰间配枪的位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不管妍妍过去做了什么，你们魔教主动挑起争端，我便不会客气。”
周围的黑衣人正欲上前，凌初夜已经打开了配枪的皮扣，拔出来上了膛。这时袁冰辰伸手一拦，黑衣人见状停住了脚步。
袁冰辰似是愤愤地盯着凌初夜身后的袁冰妍，他说：“阿妍，怎么选择，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他救得了你这次，未必救得了下次。”说完带着人轻功跳上屋瓦离去。
凌初夜收回枪，放下手，转头看向袁冰妍：“你怎——”
“初夜，”未等他发声，姑娘直接扑过来抱住他，凌初夜措手不及，后退一步才稳住身形，“我不继位了好不好？”
“你怎么了？”凌初夜惊愕，摸摸她的脑袋，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现出来，这种感觉像前几次一样让他浑身都不舒服，手脚无处安放。
姑娘把头靠在他胸口，声音有些模糊，又有些急切：“你不是说你早就厌倦了调查局和家族的控制吗？你不是一直想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吗，我……我也累了，我不想再争了，你带我走吧，好吗？”
凌初夜更加惊愕，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袁冰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产生了这种想法。
“妍妍，别闹，到底发生什么了？”
胸前却一片濡湿，凌初夜发现姑娘哭了。
“我不想争了，我只想待在你身边，你带我走吧，我们离开京城吧。”
离开京城？
凌初夜再次摸不着头脑。
“说什么傻话，肃清行动才开始，我还有工作，”凌初夜从她的话中仔细琢磨了一番，试探着问，“是不是继位大典取消了？”
姑娘却不回答，只哽咽着重复着刚才的话，凌初夜无奈，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抽出一张拍拍她：“别哭了，继位大典总会开的，实在不行我也可以答应你帮你撒一次谎，总可以了吧，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扳过她的脸，给她擦脸上的眼泪，却见姑娘望着他的眼里藏着淡淡的失落和悲伤。
心口一跳，他不动声色地擦完，问着：“吃过饭了吗？”
“还没。”姑娘的声音仍旧带着哭腔。
“我也没呢，走吧。”

像往常一样点了两碗面，并叮嘱老板其中一碗不放葱花，付了钱，凌初夜坐下来，对面的姑娘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
“言情小说看多了？”凌初夜轻笑着逗她，“私奔对我们来说可不太现实。”
可能现在言情小说都不这么写了。
姑娘低着头，一言不发，像是在赌气。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以前没见你这样闹过脾气。”面条端上来，冒着热气，凌初夜从筷筒里捡了筷子递给她。
姑娘接过筷子，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样？”
“并没有，倒觉得你这样挺真实的。”
真实又要如何分辨。凌初夜心里说着，笑了笑。
“对不起。”
凌初夜默然。
“妍妍，你没有什么别的想说吗？”
袁冰妍愣了一下，目光为难地闪烁：“我……”
“我不会逼你。”
凌初夜不傻，方才袁冰辰话里说魔教待袁冰妍不薄，这引起了他的怀疑，但他本就不指望袁冰妍能告诉他什么。
“吃吧，小心烫着。”
“初夜。”姑娘突然出声。
凌初夜“嗯”了一声看向她，似在等待她的后文。
“你会离开我吗？”
凌初夜动作顿了顿。
“总有一天会吧。”
见对面的姑娘又消声了，表情像只瘪了的气球，凌初夜不由得好笑。
“妍妍，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的约定吗？”
袁冰妍像是猛地惊了一下，她望着凌初夜，眼里有一丝紧张。
“别瞎想，”凌初夜将视线转移到自己面前的碗里，不再看她，“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维持着这段关系，不意味着能够永久维持，会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我早已告诉过你，所以你要有强大的心理来避免患得患失。”
姑娘低着头自顾自地吃面，半晌才抬起头：“我从未变心，只怕你突然离去。”
“我现在不会离开你的。”
“可是……”姑娘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凌初夜：“怎么了？”
“……没什么。”
她继续埋头吃面，凌初夜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不过我马上要去外地进行调查任务，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袁冰妍抬头，睁大眼睛：“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还要等着继位大典呢，好好待在玉蟾宫，我听说蓝阿姨已经派人去找韩恋晨了。我们最近已经把京城的线路基本调查完毕了，但现在和调查局核对确定下来的只有三处，而且这些都只是运送的终点站，有些始发站和路线还未知，江南地区和江西地区都很有可能。”
“那你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
“大概明后天走吧，去多久就得看具体情况了。你不用担心，继位大典要是能顺利开你师兄和林老师他们都会去的。”

吃过午饭把袁冰妍送走后，凌初夜打了个电话给蓝羽澜，问了问袁冰妍的情况。
蓝羽澜显得很平静，说并没有什么事，凌初夜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也不便多问，关心了几句也就挂了。
自从前几天去过研究所旧址后，这几天他时不时总会感到头痛，有时痛得难以思考任何问题，但又想不起任何有关过去的事情。
凌初夜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桌面上这份上午刚整理出来的资料。
陈家灭门案凶手所用枪支属于狙击步枪，结合尸体的死亡时间，说明一家人极有可能都是被远距离射杀后抛尸于乱葬崖的，而乱葬崖周围没有监控，所以无法得知当时有谁去过乱葬崖，从陈家几个人最后出现在城市街道监控中的不同地点可以推断出行凶者可能不止一个，是团伙犯罪。而那个被用来顶替陈子君的尸体的主人，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流浪者，没人知道他最后出现在哪里，因此也无法提供线索。初步结论是有纪律的组织犯罪，使用的狙击枪型号是早期的M40，而现在黑道上各组织使用这种枪的并不多，魔教只是其中一个。而近些日子凌初夜和陆萧等人在京城里调查的各处窝点中，有三条符合特征，一条是从京城通往川西平原的，两条是通往长江中下游平原的。
而另一方面，现存的几大家族开始商议紫云和青光剑主的选拔事宜，年轻人之间说话并不费劲，几人商量了一番，很快就达成了一致，于是众人分头开始工作。

林欣然向来喜欢小孩子，对自己的小侄子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每天一到病房就要先抱起来亲上一口，闲着没事就抱着他逗他玩。关雅舒曾笑说：“你这个姑妈倒比我更像他妈妈了。”
林欣然也笑：“我倒也想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
林欣然和关雅舒打交道并不多，对自己的嫂子也不甚了解，但感觉自己兄长和嫂子之间一直很恩爱，关雅舒也的确人如其名，知书达理，举手投足都透出优雅和温柔的气质，便也对她比常人更亲近了些。
产后至多只用再住院观察五天，情况没有异常，林瑄每天上午会来看一次，但因为手头的调查任务，很快又回去工作了。
出院这天林欣然仍像往常一样轻声逗弄着小婴儿，婴儿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胖胖的小手抓住她伸出去的食指，好奇地瞅着。这时电话铃声响了，她轻轻抽出手，一看来电显示，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病床上捧着一本书正在打瞌睡的关雅舒，她悄悄走出去，带上门，在走廊上接听。
“老大。”
“你在京城？”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对面的声音淡淡的，“阿晨还在金陵？”
“对，她还有半个月就要回成都了。”
“……”那个声音停了一会儿，问，“你现在在哪？”
“医院，照顾我嫂子，她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哪家医院？妇产？”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我就是在这出生的，”对面似乎气定神闲，“我就在这附近，半小时后门口见，方便吗？”
林欣然思索了一下，答应了：“行，但时间不能长。”
“说句话就走。”对方说完便挂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欣然看了下时间，一点半，她轻轻推门进入病房，发现关雅舒已经睁眼坐起来了。
“嫂子，你要不再休息会儿？我一会儿去办手续，还要点时间的。”
关雅舒合上手中的书，笑道：“没事，最近几天已经睡得够多了。”
“那我先去办手续。”
“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林欣然拿齐了材料下楼，办手续的流程固然复杂，但更耗人精力的其实是排队。
所幸过程还算比较顺利，等手续办完，林欣然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于是出了医院大门。
四下一看，瞥见靠左第二棵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林欣然走过去，带着点抱怨地说：“我觉得妇产医院的速度已经不错了，不然你一个小时都见不到我。”
“出院手续？”那人靠树站着，穿着利落的白衣黑裤，蹬着松糕鞋，鸭舌帽下一副无论何时都没什么表情的脸，正是慕羽漠，“我就是给你预留办手续的时间的，看来预测得挺准。”
林欣然在心中对老大做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蓝家的人在找韩恋晨。”慕羽漠淡淡开口。
林欣然点头：“我从我哥那听说了，是因为冰魄剑？”
慕羽漠不置可否，林欣然有些疑惑：“可是我记得剑……？”
“她最好提前回去，蓝家知道她的常住地是金陵，肯定会去那里找她。”
“我明白了。”
“我会让她最近几天就回去，我正好也要去成都一趟，到时候我去老地方找她，”慕羽漠交代完毕，思考了一会儿，留下一句话，“小心关雅舒。”
林欣然愣了一下，正奇怪慕羽漠是怎么认识关雅舒的，等她回过神来，慕羽漠早已消失得没了影。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来去无踪。林欣然无奈。
“哥，我已经办好手续了，你等会儿开车来接嫂子吧，或者叫人派车过来。”在微信上给林瑄发了语音，林瑄很快回复了。
树叶间光影稠密，她抬头眯起眼看了看缝隙间露出的天空。
返回住院部，林欣然随着电梯上楼，一边思索着老大刚才话里的意思，想着关雅舒难道和七剑魔教有什么关系，却一时没有头绪，直到她走到病房门口。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开始倒流。
行李整整齐齐地放在地上，床铺还未来得及收拾完，窗户大开着，窗帘被风吹得拂动不止，屋内空无一人。
没有关雅舒，也没有林绮君。
只有一张白色卡片，被摆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林欣然走过去，拿起来一看。
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三行字。

若望母子平安，请旋风剑主一见。
三日后，日落时分，潮白河森林公园。
如有声张，后果自负。